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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

第二天,召开第三次批斗会。

这是一次带表演性的批斗会,为的是接受工作组的指导与检阅。

会场内外都贴上了花花绿绿的标语。这自然是凌文静的杰作。会场内那四盏汽灯都换上了新灯芯,那燃烧时发出的哧哧的响声像巡航的飞机,在低空里久久地徘徊,凭添了一种紧张与庄穆。社员们都来得很早,坐得也安静。

当工作组进入会场时,凌文静、刘淑芳、翁七妹带头喊起了欢迎口号;群众也齐声呼应,气氛热烈。工作组组长,摘下帽子挥动着致意,像个领袖。

翁送元站起身来,手拿话筒宣布开会。

看到工作组愕然的表情,翁上元低声解释:“为了气势,为了气势。”工作组频频点头,表示理解。翁送元则回过头来笑一笑,表示感谢。

“把地主分子谢亭云押上来!”

两个青年民兵便把谢亭云推上了会台。那绳子不再难为翁上元捆了,两个民兵已在场外给她认认真真的扎好了,押到台上的谢亭云是个清秀的线条已被切割好了的谢亭云。

她不再清秀。

她开始像个地主婆了。

在民兵押送的当口,凌文静、刘淑芳、翁七妹带头喊起了口号:

“打倒地主分子谢亭云!”

群众呼应:

“打倒地主分子谢亭云!”工作组频频点头,表示满意;翁送元回头笑笑,表示感谢。

“你是地主分子谢亭云?”翁送元在进行他的程序。

“我是谢亭云。”

“你是不是对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

“犯下了罪行。”

“犯下了什么罪行?”

“对老地主哭尸、祭悼念念不忘。”

工作组频频点头,表示满意;翁送元回头笑笑,表示感谢。

“为什么哭尸、祭悼?想变天?”翁送元的问话开始失误。

“他是我丈夫。”

“那么多好人家不嫁,为什么偏偏嫁给他?”

“父母之命。”

工作组开始皱眉头。

翁送元看到了,心情浮躁起来,“啪”地一拍桌子——

“那就甘心让反动地主任打任骑?”

“嫁j随j,嫁狗随狗,这是女人的命。”

工作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翁送元陷入尴尬境地,恼羞成怒,“臭\的一个小小地主婆,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犯上做乱,顽固抵抗,应该给娘的揍扁了。”支部书记的翁送元在情急之下,露出了他粗蛮的农民习性。

他想扇可恶的女人几个耳光,但吃不准工作组对扇耳光持什么态度,他只有当当地敲桌子。

凌文静站了起来,“对地主分子的嚣张气焰,俺们贫下中农极其愤慨;必须对其进行无产阶级专政!”这是个尖厉的义正词严的声音。

工作组眉毛往上一挑,露出异常明亮的目光。

翁送元抹了一把汗水,用崇敬的目光注视着这位矮瘦的女同志。

“李水,去拿两个高凳子来!”她开始运作专政。

李水迅即地拿来两个高凳。

“把高凳摞到台上去。”

李水在台上把两只高凳极其认真地一只码到另一只上。

“把地主分子押上去。”

壮硕的李水轻易地就把女人拎到高凳上去。

凌文静抓住了李水的心理,在私下里单独找了他。李水为了摘清自己,依凌文静的布署出色地表现起来。利害面前,保全自己,乃弱者的本能啊!

被捆绑着的谢亭云,站在两只重叠的高凳上,听着身下吱咯的声响,面色苍白,浑身瑟缩。

“我老实交代,我老实交代。”一个悲怜的声音。

“我来问你,在老地主的尸体上,为啥哭的那么伤心?”

“他是我丈夫。”

“嗯?!”翁送元的眉毛拧起来了。

“不,我贱,我贱。”女人说。

“要是我们的抗日战士牺牲了,你哭不哭?”

不答。

“你倒底哭不哭?!”声嘶力竭的质问。

“我哭哇,我哭。要是大兄弟你死了,我更哭哇。”这是女人真诚的讨好的声音。

但狂躁尴尬的翁送元却感觉不到女人讨好的声音中那更深一层的悲怜,他被激怒了,抬腿便朝着那颤抖的高凳踹去。

女人从高凳上栽下来,发出一声沉闷的钝音。

人声大哗,工作组也站了起来。

像未长羽翼失足跌下屋檐的雏燕,女人蠕动了两下,居然又站了起来。

喧嚷的人声知趣地静下来,工作组也有身份地又坐安稳。

凌文静y冷的脸上没有表情。

翁送元昂起头,捏过那只话筒,大声说到:

“对顽固的反动分子就得实行专政,就得进行打击和震慑,绝不能姑息迁就;今天的一切只能说明,我们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他沿着凌文静的逻辑,抒发了他莫名其妙的一种哲学激情。

凌文静y冷的脸上晕开了一层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

送元,你开始成熟了。她心里说。

批斗会结束后,翁送元请工作组到家里吃夜宵。酒喝得热烈,话也说得热络。工作组说,翁支书你的斗争精神令人敬佩,群众发动的也好,有几个女同志的斗志很昂扬嘛。凌文静适时地敬了一杯酒。啊,干部家属带头带得好嘛。工作组朝凌文静举一举酒杯。不过翁支书,还是要注意一点政策,作为支书,你就去组织发动、把握方向,具体c作,就交给群众;群众做的有些过火,终究是群众的革命行动嘛。工作组点拨的是像把谢亭云端下高凳的事,就不要领导亲自干。工作组对他抓运动,是肯定的,并且还给以具体指导和关怀,翁送元很感激,连说是的,是的,酒便又没少喝。工作组走了之后,凌文静说,送元咱俩乐一乐。翁送元感到肝有点不舒服,捂着肝部,文静你瞧都恁晚了,是不是明天再乐?凌文静y冷的脸子也妩媚了一下,羞涩地笑一笑,看你(尸从)的,明天就明天。翁送元在她的调理下,开始成熟起来了,她心里对他居然开始有了一点儿疼爱。

时势造人。

可正当凌文静的感觉刚刚良好起来的时候,后岭的运动出现了极其戏剧性的变化,像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大玩笑:领导干部“反水”了!

那晚上,接着斗争谢亭云。

谢亭云在审问中仍然是那么不卑不亢。作为山里女人,即便是一个什么地主婆,正直本份的心理积淀,也使她不会味了心肝说一些混淆了黑白的话。干部对她仍然是愤怒。但干部开始注意了政策,请群众对她专政。正巧几个光g汉子晚上把酒喝得实在过量,在会场的一角眯糊着,心肝手脚被酒烧得均不十分安妥,听到干部叫群众对谢亭云施以专政,酒汉们便亢奋得跳了起来,咱去修理地主婆,顺便还可以摸她一把。  酒汉们并不对地主婆动手脚,而是从地x里抓了几把大脚蚂蚁,掀开女人的衣领,嘻笑着塞进去。女人凄厉地惨叫起来。大脚蚂蚁叮咬在皮r之上,疼痛却刺进心肺。听到女人凄厉的惨叫,酒汉们哈哈大笑,一种莫名的快感刺激得他们欲罢不能,便从会场外的墙边,拔了几株荨麻——

荨麻,是京西山脚下特有的植物。初见荨麻的人,会欣喜于它叶片长得肥厚和洁净。那齿状叶裂上泛出幽幽光泽,会把人的眼睛撩拨得明亮。它的叶柄及株身,皆生着一层茸茸的、纯白的细毛,使人生出一种强烈的去抚摸的欲望。然而,当那多情的手一旦触到那层温柔的茸毛,你就会象被热油溅了一般,呀地失声叫出来。你迅速抽回来的手上,会瞬间就肿出一片红色的密密的斑痕,一种难言的奇痛便喷s出来。然而你不能去捂,更不能去抓;一捂一抓,那本来向外喷s的疼痛会倏地折回去,朝你骨r的深处奔攒,此乃一种难忍而又无耐的大痛。所以,面对美丽的荨麻,人们常不禁颤抖,那是一种蛇蝎美人儿;山里人索性就叫“蝎子草”。蝎子草在山里,也有现实的用途,一以戒偷,二以惩y。戒偷,是抓住小偷之后,用其撩刺小偷的手;小偷的手被撩得抽搐如蛇,下次便再不敢偷。惩y,是把不守妇道的女人扒光了绑在门扇上,用荨麻撩女人的s处——

——还偷人不?!

——哎哟娘呃,不偷哩!

——说话当真?

——哎哟娘呃,假不了啦!

所以,当酒汉们将荨麻提进会场的时候,人们热烈的腔子里,顿时冒上来一股冷气。

谢亭云惊惧地叫了起来:“不!不哎!”

酒汉们却不可收束地把荨麻朝她撩去。从脸到手,甚至撩到裆部。

谢亭云尖厉地叫着,像狐狸被猎人活剥皮时那种气脉将尽的绝望的叫声。

“住手!”一直沉默着的翁息元站起来了。

酒汉们的手停在了空中。

“她再反动,总归还是个人那,怎么往死里整哩?!”翁息元表达着他有节制的愤怒。

“你可是大队干部!”一个酒汉说。

“知道,这用不着你提醒。”

“你跟她有一腿咋地?”酒汉说。

“你真无耻!”翁息元骂道。

“哈哈,摸乃子出身的人,连地主婆的乃子也想摸哩!”

“r你个娘,眼瞧一个女人被活活整死,不如把她背回家里做婆娘!”愤怒的翁息元打了那酒汉一个耳光。  酒汉愕然,蜷缩到角落里去了。

工作组长站了起来,“翁息元,你说把她背回家去做老婆,此话当真?”

翁息元愣了一下,“当真。”说完,心里便难过起来。

翁送元截住了他的话头,“不,他说的是气话。”

工作组长不耐烦地摆一摆手,“不,不不,他说的可不是气话。”他对他的两个队员说:“走,咱们打道回府。”工作组要连夜撤回公社。

翁送元狗一样涎着脸把工作组送出会场,再进会场时,脸上的肌r抽搐,那是要爆烈的愤怒。

“翁息元,我r你个娘!我r你个娘!!……”

他的耳光,雨点一般落到了翁息元的脸上。

翁息元闭着眼,默默承受着。他们俩可是一个娘啊。

一切都过去了之后,翁送元、翁息元都不说话。他们能说什么呢?

“通”一声,被人遗忘了的地主婆谢亭云,晕倒了。

第六章

翁息元出于一个农民本性的义愤,坏了翁送元的事;翁送元恼怒有加却不知道怎么对待他这位同胞兄弟。他的弟弟怎么会要一个地主婆?一时的气话,充充好汉而已。

凌文静却有另一番思量。翁息元充好汉保护一个地主婆,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那个地主婆是一盆祸水,这盆祸水必须让翁息元端着,想放都放不下;让他一生都在自己酿的苦酒里浸泡。

她同翁送元一起去找翁息元。

“息元,你必须在大会上写检查,向革命群众赔礼道歉。”翁送元说。

“咱不检查,咱也不会检查。”翁息元说。

“那么,你就真的跟谢亭云合穿一条裤子,把她迎进你这个家门?”

翁息元不回答。他心里很乱,也可以说他很后悔,后悔当时说了那样的话。他本来可以说些别的话,既缓和一下当时的会场气氛,也不至于将自己陷进去。但情急之下,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像个善良人徒手去救火,找不到灭火工具,又急于那火烧得猛烈,以至于以r身投入火海一样,不仅未曾救得了火,自身也燃烧起来。

他跟谢亭云有什么关系?素日里根本就不曾多看过她一眼。只不过是在几次批斗会上,才正眼看了她几眼。他惊讶于这个柔弱的女人居然有那么不凡的气质和不屈的心,他差不多还对她产生了一丝敬意;但也只不过是一种敬意而已,却根本没有想到,要把她跟自己联系到一起。地主婆究竟是地主婆呀。

居然发生了那样的事。命运捉弄人。

“大兄弟,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谢亭云?”凌文静说。

翁息元本来对她这位y阳怪气的嫂夫人就没有好感,觉得她跟山里人不是一路人;她这么尖酸地一问,惹得翁息元很是不高兴。

“喜欢不喜欢的又没写在脑门子上,你们城里人一肚子的邪心思。”翁息元没好气地说。

“你不是要娶谢亭云做老婆么?是条汉子!”

翁息元听出其讥讽之意,但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哎了一声。

“怎么?后悔了;大兄弟,那好汉是那么好当的么?”凌文静y损的语调,刺痛了翁息元作为男人的自尊。

“咱又不是蹲着nn的,厨出的屎,不会又自己吃了。”他看着凌文静霎地青白起来的脸色,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感,“地主婆咋了,也是个正当年的女人,娶进家门,也比打光g强!”

“翁息元你要想想清楚,你是干部,你要考虑自己的政治前途!”凌文静终于以她固有的居高临下的y冷口气说话了。

“干部咋着,咱自己给自己免了;啥前途,咱庄稼人只知道种地吃饭,只要勤快,饿不死人。”凌文静的刺激,反倒使庄稼汉子的心放坦然了。“翁支书,你给开封介绍信,明儿咱领着谢亭云上公社。”

凌文静使事态朝着她预想的反面迅速发展了。

“翁息元,你算栽了,你算彻底栽了!”翁送元的话,透着无限悲哀。

……

不日,翁息元果然与谢亭云去了公社。

在批斗会的斗争对象中又多了一个,新生的反革命分子翁息元。

在被窝里,刘淑芳问翁上元:

“你说三叔他咋了,咋做出恁荒唐的事来?”

“啥荒唐不荒唐的,事都出了,也就随他去了。”翁上元说。

“为一个地主婆值么?”刘淑芳又问。

“啥值不值的,谁虑得那么清楚。”

“三叔跟地主婆是不是早有来往?”

“瞎说!三叔只跟你有来往。”

刘淑芳在被子下蹬了翁上元一脚,不吱声了。

过了很长时间,刘淑芳还是睡不着;欠了欠身,见翁上元也睁着眼,便涎着脸子又问:

“要是没有我,你会像三叔那样做么?”

“说不准,也许会。”翁上元说。

“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想起了凌文静说过的话。

“这是两回事。”翁上元说。

“咋个两回事?”

“运动这个搞法,啥事都会出来。”

“你是干部,说话得思量着说。”

……

“这咱知道。你以后再参加会,少出点头。”翁上元叮嘱着。

“上元,咱可能又怀上了。”刘淑芳说。

……

“怀上好,你就安心在家里生孩子。”翁上元说。

在批斗会上,谢亭云感到自己的末日来临了:大脚蚂蚁的咬啮使她惊恐;蛇蝎一般的荨麻的羞辱性的撩弄,使她痛不欲生。如果不被整死,蒙受的空前的羞辱也会使她寻求彻底清爽的解脱。

但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一个翁息元。

她的心被震撼了:这个世道,倒底是怎么了?!

她不敢相信,还竟然有人替自己说话,而且还是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她陷入昏蒙般的迷惘之中,她不知道这是命运给予她怎么样的一种捉弄。

但当得知翁息元真的要把她背回家做婆娘的时候,她大喜过望,并且怀着非常急迫的心情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地主死的时候,她还不到二十岁;解放以后,她特殊的身份,使她被抛弃到社会生活和人间情感之外,她成为一个被束囿在暗房中的会呼吸的雌性动物。有些男人也接近她,但都是怀着一种晦暗的目的;她不让这种男人接近,因为那种晦暗色彩的的轻薄,会剥噬她仅存的一点做人的尊严。她知道好男人,也不会走近她,因为她带给男人的只有不幸与耻辱。所以,做为妇人的她,是彻底地完结了;她活着,也只是活着而已。她心如枯井,无欲无念,她过的是没有希望的日子。

翁息元的出现,给了她一个希望;当她从昏蒙中清醒过来,理一下思维的时候,她意识到,翁息元的悲悯,是命运赐予她的惟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使她从作为一个妇人而真正成为一个妇人的机会。她必须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尽管他们走到一起丝毫没有感情因素,但一个妇人的生命复活之后,情感会在她的身上回升、发光;那生命的情感温度一定会温暖与软化男人的心肠,使其回应以柔情与爱意。谢亭云出嫁前读过私塾,红楼西厢滋润过她妇人的心智,她比山里别的女人更懂风情,她相信,两个朝夕相处的男女之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一切都可以发生。关键是必须先拥有那个男人!

所以,当被凌文静刺激得百愤奔张的翁息元来找谢亭云,是否跟他去公社,真的扯一张结婚证的时候,谢亭云站起身来,梳了梳头发,说,我跟你走。

这出乎翁息元的意料。

两个人搬到一起住以后,翁息元说,咱各睡各的,我在北头,你在南头。翁息元屋的土炕是一张南北向的土炕。谢亭云说,我随你。

白天两人一起下地,晚上两个人一起去挨斗,之间不说话。

两个人的心境不一样。有翁息元陪绑,谢亭云觉得挨斗不挨斗真没有啥。而翁息元的心情却百感交集。从一个大队干部,到一名被批斗分子,他的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站在台上,他不敢看台下的人;听到翁送元、翁上元,还有刘淑芳、翁七妹那熟悉的声音,他心里便剑刺针扎般痛。他觉得自己栽了,真正地栽了,并且栽得糊里糊涂。他也曾想过,公开反悔这一切,还回到原来的生活秩序;但打破了的砂锅,补好了还有纹(读去声),在人们的心中你终究不是以前的你。他还知道,跟谢亭云,他栽的是面子;如果反悔,他栽的是人心。他不能反悔。

他痛苦!

跟谢亭云与摸自己喜欢的女人的乃子不一样。既便同样是不光彩的事,摸自己喜欢的女人的乃子,心里是像上了邪火一般地想;对谢亭云,他不想,从来就不曾想。

他痛苦!!

谢亭云又曾是地主的女人,要是别人家犯了错误的女人,还可以接受。然而竟是地主的女人。地主用过的女人,咱一个干部出身的人却背回屋里,地主的j巴能跟贫民的j巴比么?除非打光g打得没了心气,剜到篮子里就是菜,是块r就香,咱娘的贱不贱?贱,贱穿了祖宗!作为一个农民,他不能不这样鄙俗地想。

他痛苦!!!

所以,他对谢亭云的感情,非怨非恨,是厌恶。

谢亭云则怀着对翁息元的感激和再做一次女人的憧憬,决心好好侍候这个男人,让这个男人在自己的百倍关爱中,得到生命的补偿。

山里的物质寡缺,饮食就很简单;但即便是简单的吃食,谢亭云也变换出花样,精工细做。她用多年来撙节攒出来的钱,给他打了酒,温好了给他端上来,说:

“息元,吃饭了,简单做了几个菜,不知可口不可口;不可口再给你重做。我还给你温了一壶酒。”

翁息元似未听见,仍兀自抽着他卷的旱烟。

“息元,吃吧,不然饭菜该凉了。”她殷殷地催促着。

翁息元紧抽了两口烟,吐出浓浓的烟雾。

“知道了。你以后,别息元、息元地叫,别那么亲热,让人感到别扭。”翁息元竟说。翁息元感到,两个厮熟而又相近的人,才可以那么叫;你怎么进的这个家门,你还不知道,叫什么叫。

谢亭云不言语了,背过脸去坐在炕沿上,“不让叫,那叫啥呢?”她嗫嚅着,声音低的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翁息元吃起饭来。他吃的很认真,吃得很有滋味;温的酒喝完了,又自己动手装了一壶凉酒。他吃的时间很久,似乎他的饭总也吃不饱,他的酒总也吃不够。他用吃安抚自己失衡的心,他除了吃以外,还有什么呢。

他把谢亭云准备的饭菜几乎都吃光了。

谢亭云坐在炕沿上耐心地等着他吃完;然后,用翁息元剩下的菜汁,就一点饭。她背着脸吃饭,吃得极安静;她不敢吃出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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