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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去。
    洛宸天低头察看着也狼的伤势,只见也狼的胸口还插着乌珠偷袭的钢枪,钢枪没入很深,不过幸好,离也狼的心脏还离了两寸的距离。
    洛宸天稍微松了口气,他看着也狼低声将其唤醒,洛宸天道:“也狼,你忍着点,我将你胸口的钢枪拔出来。”
    也狼费力地睁开眼,嘶哑道:“爷,我,我还活着么……”
    洛宸天道:“废话,你若死了还能看到我么?少说话,你忍着点,我替你拔出钢枪,你若是受不住疼,就多想想将来伤好了和锦衣成亲的事,咬咬牙就过去了!”
    也狼虚弱地点了点头,他抽动嘴角想朝洛宸天露个微笑,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只听“咄——”地一声,也狼胸口的钢枪被洛宸天一把拔出,也狼的伤口顿时鲜血四溅!
    洛宸天立即为也狼点了穴止血,随后往他的伤口洒上金创药,撕下自己衣襟的下摆,仔细地为也狼包扎好伤口。
    刚替也狼包扎好,洛宸天便觉得一阵头昏目眩,血液翻腾,他只觉得胸口一甜,嘴里喷出一口腥甜的鲜血,那血竟是黑色的!
    也狼惊叫一声,“爷,爷,你怎么了?”他想扑上前看个究竟,无奈他身受重伤,无法动弹。
    洛宸天向后踉跄两步,他找了块石头,倚坐了下去,他喘息着,低声道:“我被黑衣人偷袭刺中了一剑,那剑上有毒……”
    “爷,都,都是我连累了你……”也狼内疚地说道。
    洛宸天摇了摇头,道:“这怎能怪你?!只恨李兴那个奸贼竟敢反了!”
    洛宸天说着,挽起衣袖,只见他那条胳膊已经变得紫黑,那毒的黑线已经蔓延到他的肩肘,而他那张疲惫不堪的俊脸也有隐隐青黑之气。
    洛宸天抽出腰中的短剑,用力地在伤口上一划,黑色的毒血慢慢流了出来,而洛宸天则闭上眼开始运气调息着,欲将胸腔泛起的毒气压下去。
    但是他胸腔内的毒气经过运气竟不可抑制地翻涌着,五脏六腑也如翻江倒海地燃烧着,洛宸天几乎被这巨大的痛楚吞没。
    洛宸天完全控制不住散乱奔流的真气,全身的骨胳隐约在“咯咯”作响,每一口呼吸都如同是把冷刀子插入肠胃,似被人投入了地狱炼炉。
    洛宸天低声道:“好你个黑衣人,竟然使了无解剧毒……”
    也狼见状大惊,他颤声道:“爷,您,您没事吧?”
    洛宸天苦笑一下,道:“看样子,我是不能活着出这个山谷了……”
    “不!爷,您,您不能——”也狼心神俱裂,他看着洛宸天哽咽道:“爷,咱们一定要活着出去,活着回到洛王府,您,您不是说过,九夫人还有锦衣她们都在等着咱俩回去么?”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高大健硕的也狼却忍不住热泪盈眶。洛王爷不能死,也狼他还没报答洛王爷的救命之恩呢,王爷救了他两次,他却无以为报。
    洛宸天抑制住万蚁噬心般的剧痛,努力保持心神清醒,他看着也狼惊慌失措的脸,勉强笑道,“没事也狼,我运气控制住毒气,你,你赶紧养好伤,我,我还指着你救我出山谷呢……”
    话虽如此,洛宸天却已支撑不住剧毒发作的痛苦,他弯着原本高大颀长的身体,整个人蜷成一团,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咬牙忍住,不让自己喊出声来,但渐渐地,他已开始意识模糊起来……
    朦胧中,洛宸天仿佛又见到了梅廿九那张美丽而羞怯的脸庞,他张开干涸皲裂的嘴唇,喃喃低语道:“阿九,九儿,我……”
    他还未说完的话是,我回不去了,阿九,请你原谅我,我食言了……
    洛宸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已经听不到也狼在他身旁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了……
    ……
    “宸天!”梅廿九从噩梦中惊醒,她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全身都是冷汗。
    床帷幕被拉开了,原来天色已大亮。
    青青和晴影已经在床榻前等着伺候梅廿九了。青青俯身担忧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做了什么噩梦了么?”
    梅廿九怔怔出神,她还没有从惊恐与担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她做了个可怕的噩梦,梦见洛宸天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而她想上前去拉他,却怎么也触摸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她面前痛苦地挣扎着……
    这个梦真实得让她心惊肉跳。
    梅廿九下了床榻,匆匆梳洗过便带着锦衣出了院门,她要去问问二哥洛宸星,让他去打探打探洛宸天的消息。
    梅廿九和锦衣顺着长长走廊步履匆匆地走着,迎面却遇上了一脸忧色的江馨兰。
    两人面对面,江馨兰见到梅廿九连忙收起了脸上的忧虑,讥笑道:“又是你,这么匆忙是要上哪去呀?是赶着去会野汉子么?”
    “你!”锦衣秀眉一挑,护主地正要回腔,梅廿九却轻轻一摆手阻止了锦衣,她淡淡道:“表小姐,您这是要打哪儿去呀?”
    江馨兰冷哼一声,道:“告诉你也无妨,二娘今日身体抱恙,我正要打算去看她呢。”
    “哦,是么?二娘身体不适么?”梅廿九说着,秋水般的剪眸一闪,她想了想,随之道:“我一直都只知道在自己屋子里窝着,也不知给二娘道声安好,连她生了病我都不知道……”
    江馨兰道:“你也知道你没有良心么?”
    梅廿九看着江馨兰道:“表小姐,我能和你一块儿去看看二娘么?”
    江馨兰上下打量着梅廿九,也不说话,双目朝天,径直从梅廿九身边走过。
    梅廿九颔首示意锦衣跟上,无视锦衣一脸的不解,她也随着江馨兰便到了阮绿珠的庭院。
    江馨兰一扭小腰便径直进了内堂,而梅廿九却在院落的花架前停住了脚步。
    梅廿九很少到阮绿珠的庭院来,以前小时候有来过,但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如今她站在这个院落中,却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状,她仔细打量着四周,半晌,终于发觉让她感觉不对劲的地方了。
    那就是阮绿珠的整个庭院都种植着茂密的树木,将院子覆盖得阴沉沉的。
    而树下竟没有一棵花,花圃里是空荡荡的,干净空旷得不太正常。一阵风吹过,枯叶在空寂的院子里盘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与阴森。
    锦衣不禁打了个寒噤,道:“小姐,我们——”
    梅廿九思索了片刻,却道:“我们进去看看二娘去。”
    说着便要带着锦衣进屋去,但在移步的同时,她无意间望了望对面的一棵大树,顿时面色一凛。锦衣顺着梅廿九的视线望去,不由也跟着差点惊呼出声。
    那树的躯干上,赫然有着青绿色的斑斑污迹,那是已经凝固了的蟒蛇血!
    梅廿九摆摆手,示意锦衣不要声张,主仆二人正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突听得屋内传来了阮绿珠慵懒且倦怠的声音,“不是说来看我的么?怎么躲在门外不进来?”
    梅廿九踯躅了片刻,便带着锦衣迈过门槛进了内屋。
    屋里的光线有点阴暗,梅廿九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她看见江馨兰站在一边,而阮绿珠正斜倚在床榻上,一张原本神采飞扬、精明能干的脸很是苍白,还带着一丝痛楚。
    梅廿九上前给阮绿珠施过礼,阮绿珠斜睨了一眼梅廿九道:“总算是你有点良心,还想着来看看我——”她说着话,一边紧盯着梅廿九,想要从梅廿九平静的脸上看出点所以然来。
    梅廿九淡淡道:“二娘身体不适,要多多休息才是。是哪里不舒服,可要叫大夫来看看?”说着便要上前查看阮绿珠的病况。
    阮绿珠忙摆手,道:“别,我好着呢,不过就是感染了点风寒,并不碍事的——”说完向床榻内缩了缩身子。
    梅廿九紧紧盯着阮绿珠藏在被子下蠕动着显得异常柔软的下身,半晌没有说话。
    阮绿珠被梅廿九看得面色渐冷,她用不耐的神情掩饰着自己的慌张,道:“你忙去吧,别惦念着我了——”说完她与梅廿九对视,细长的眼中凌然又有了杀机。
    阮绿珠招手让梅廿九近身来,她猛地伸出手,速度之快让梅廿九躲闪不及,阮绿珠已一把擒住了梅廿九的手腕!
    但还未等梅廿九挣脱开,阮绿珠却已飞快地甩开了梅廿九的手,脸上有着一丝难耐的痛苦之色,她的手刺痛得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她望着梅廿九,颤声说道:“你,你手上戴着的是什么?”
    梅廿九望望自己皓腕上带着的由百花组成的花环,淡然一笑,道:“不过是个普通的花环而已。”是的,这只是个普通的花环而已,不普通的是这个花环是她花神父亲给她戴上驱妖辟邪之用的。
    阮绿珠看着梅廿九,眼里有着不可置信与惊慌恐惧之色,她道:“你,你究竟是谁?是谁?!”
    梅廿九笑道:“二娘,你真糊涂,我当然是欢喜阁的九姑娘啦,还能是谁?”
    阮绿珠凝望着梅廿九,蓦地尖声叫道:“你,你不是九姑娘,你是那个妖精,那个被火烧死的妖精,你,你回来报仇了么?!”
    江馨兰闻言,吓得花容失色,她颤抖地看着梅廿九,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梅廿九看着阮绿珠那张煞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没有说话。梅廿九俯下身,替阮绿珠拉了拉被角,笑道:“二娘,别怕,没有做亏心事是不怕半夜鬼敲门的。”
    说着梅廿九特意回首朝江馨兰淡然一笑,江馨兰吓得“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梅廿九看着惊慌失神的阮绿珠以及恐慌哭泣着的江馨兰,在心里暗暗道:“不管谁是当年的罪魁祸首,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查出王府里中隐藏的所有真相的。”
    梅廿九正暗自想着,突然屋门口的纱帘一掀,进来了两个男人的身影,洛宸星与洛宸夜。
    两个男人俱是双目红肿,抽泣不成声。
    “你,你们这是怎么了?”阮绿珠收敛起慌张的神态,开始用她一贯温和柔美的声音问道:“出什么事情了么?”
    “二娘——今早有人来报,说大哥,大哥卖国通敌,被边塞官兵追捕,已经畏罪自杀了!”洛宸星呜咽道。
    “你,你说什么?!”还未等阮绿珠张口,梅廿九便焦急地问道,接着她的脑子嗡地一声,身体一晃,整个人已晕了过去!
    今宵梦醒何处·共我赏花人
    凛冽的寒风刮去了树梢最后的一片枯叶,开始被冻结的土路上,疾弛着一辆精致古朴的马车。
    铺设了柔软厚实毡毯的马车厢内。
    梅廿九面色苍白地凝望着车帘,秀眉微蹙,一只紧揪着自己衣裙下摆的素手泄露出了她的紧张与焦虑。一旁的锦衣也是双目红肿,声音嘶哑。
    洛宸星与洛宸夜带回来的消息说洛宸天被朝廷认为通敌叛国,已经畏罪自杀。一连两日,洛王府的上下都沉浸在失去主人的恐慌与动荡中。
    众人除了感伤年轻王爷的死亡外,更多的是害怕会被株连九族,一时间人人自危。
    梅廿九缓过神来后才得知洛宸星带回来的消息是从阮相府传出的,洛宸星曾经恳求岳父阮丞相派人再去查看个究竟,因为洛宸天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阮丞相却一口回绝了,他面色严肃地说,通敌叛国是死罪,弄不好会被株连,还是少管闲事的好。洛宸星心急如焚,忙回府找到阮静挽,请求妻子去求岳父法外开恩,阮静挽也立即赶回娘家去求父亲,但,阮丞相的态度仍是很强硬,半点都没有松动的迹象。
    眼见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洛王府上下的人都是焦急万分,大家都没了头绪。
    洛宸星急得双手无策,洛宸夜虽是浪荡公子,却也对自小尊敬的大哥的死亡悲痛不已。阮绿珠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江馨兰早已哭成了个泪人,众人围坐在大厅,共商计议。
    阮绿珠抬眼环顾四周,低声问着江馨兰道:“程表小姐呢?”
    江馨兰道:“表姐她最近回家去了。”阮绿珠点点头,没有再问,反正程倩伊总喜欢行踪不定的。这两位表小姐寄居在洛王府上已经很多年,阮绿珠还是比较喜欢江馨兰的乖巧,对于程倩伊,她则是又恨又怕。
    阮绿珠又将目光投射在梅廿九身上,梅廿九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神情凝滞,眼里含泪。阮绿珠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洛宸天虽然死了,但她还是看着这个重回洛王府的小妖精不顺眼,总得找个理由将她清出王府去才好,免得总是她的一块心病。
    众人商议了半晌却无头绪,梅廿九突然感到一阵胸闷头晕,她站起身来,向着阮绿珠低声请示道:“二娘,我想先回房了。”
    阮绿珠瞥了她一眼,道:“还没理出个头绪呢,你就跑了?果然,欢场的女子都无情……”
    梅廿九的贝齿紧咬着下唇,半晌没有开口。坐在洛宸星身边的阮静挽忙道:“二娘,阿九一直挂念着王爷呢,估计是在这里等得心焦,才想回房清净一下……”
    “哼,她会挂念王爷么?估计是想回房收拾金银细软开溜了吧。”说话的人是江馨兰。
    梅廿九秀眉一蹙,转脸对江馨兰道:“表小姐,阿九一向问心无愧,不过心长在别人身上,若是大家还要如此认为,那阿九也无可奈何了——不过,还请表小姐口下留情,无心话语易伤人,阿九在此谢谢了!”
    江馨兰见梅廿九神色凛然,不由也有点畏缩,她撇撇嘴,低头不说话了。
    洛宸星站起,低声安慰着梅廿九道:“阿九,你好好去休息吧,等我再去打探大哥的消息。”
    梅廿九望着洛宸星点了点头,眼里含着感激的泪花。洛宸夜见此也不甘示弱,也忙道:“小九,我也去查问大哥的情况,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洛宸夜迫不及待地向梅廿九示好让阮绿珠与江馨兰同时冷哼一声,江馨兰更是朝着洛宸夜怒视了一眼,洛宸夜捕捉到江馨兰那足以杀人的目光,不由讪讪地坐在一旁不语了。
    梅廿九由青青搀扶着离开了大厅向着自己的别院走去,她刚出大厅,便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抑制住自己胃里泛酸想呕吐的感觉。
    晴影在一旁关切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这几天怎么一直看见你不舒服,是吃坏肚子了么?”
    梅廿九倦怠地摇了摇头,青青见此,对晴影道:“你先别问,赶紧将小姐送回房里去吧,你没有看见她就要倒下去了么?”
    青青与晴影刚将梅廿九搀扶到房中坐下,后脚便跟来了阮静挽。她进了门,看见梅廿九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不由怜惜道:“阿九,你还好么?”
    梅廿九无力地颔首道:“还好,多谢二夫人的关心,阿九没事,还勉强撑得下去……”
    阮静挽摇摇头,半晌愧疚地道:“你也别为大哥太难过了,本来,本来该是有办法的,都怪我爹爹太固执——宸星他——”
    “二公子他——他责怪你了么?”梅廿九低声问道。
    “他,他没有责怪我,但,但他总是沉默对着我,这比开口责怪我还让我难受——”阮静挽说着,眼眶儿已经红了。
    梅廿九抚慰阮静挽道:“二夫人,别太在意,二公子也是太惦念着王爷了,你别放在心上。”
    阮静挽点点头,看着梅廿九,那双如梦般美丽的眼眸里有着一丝黯然。
    她无论怎么做,都比不上洛尘蝶在宸星心中的位置,她的要求并不高,也不想去和一个已死去的人争什么,她只希望他的心中能有她,哪怕只有一点也行。可是,他,竟似从没将她放在心底里过。
    他对她,有的只是相敬如宾、平淡平常的夫妻感情,也许永远都将这样下去,她也原本该习惯与接受命运的安排,却为何她会为此如此心伤与痛苦?!阮静挽想着,抬起袖子,悄悄拭去脸上的泪水。
    梅廿九见此,伸过纤手,给阮静挽递过一块锦帕来,阮静挽接过,将手帕捂在脸上半晌不吭声。
    良久,阮静挽抬起头来,脸上已拭去了泪痕,但眼眶仍是红肿的。她低声对梅廿九道:“阿九,你很挂念着王爷,对么?”
    梅廿九没有回话,却长长叹息了一声。
    阮静挽道:“眼下除了我爹爹,还有一个人可以救大哥……”
    梅廿九望着阮静挽,道:“是白将军么?”
    阮静挽颔首,道:“我也已去找过他了,但他,他没有点头答应,不过,不过,他……”
    “他怎么了?”梅廿九问道。
    阮静挽看了看梅廿九,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他,他希望能和你当面谈这件事情……”
    “我?这,这却是为何?”梅廿九诧异道。
    “不知道,这话是我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姐夫单独将我叫到一边和我说的……”阮静挽低声道。
    “不过,你,你就当笑话听一听罢,姐夫他,他可能也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阮静挽连忙又补充道。
    梅廿九垂下眼帘,思忖了半晌,抬起头来,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去将军府走一趟吧,其实我也早想去请白将军帮忙了,天气渐渐冷了,我,我怕王爷已经撑不住了……”
    梅廿九说着话,用力咬着下唇,将自己要呜咽的感觉噎了回去。她抬起头来,带着些许凄凉的微笑,道:“我去找找白将军吧,也许还有一线的希望……”
    ……
    风不住地刮着,漫天枯叶乱舞。王府的马车已停在白将军府的大门口。
    梅廿九搭着锦衣的手,款款下了马车。风很大,梅廿九裹紧了身上的大氅,立在风中,等待通报。
    将军府的管事刘浩哲早已飞奔进去禀报白将军了。
    很快地,梅廿九便被刘管事带到了将军府里一处幽静的轩院。轩院的月洞门有一座静中观,外形似亭,二面借廊,一角延伸。月洞门的牌匾上写着轩名:闻梅香室。
    这是一个园中之园,庭院为半封闭。院四周围有曲廊,院子里有挺立石笋,青藤蔓绕,古木翠竹,名花点缀,十分幽雅安静。
    刘管事带着梅廿九进到了轩内,刘管事毕恭毕敬地为梅廿九奉上了香茗,他让梅廿九先等一会,说是白将军处理完一些公事马上就来。
    梅廿九微微颔首谢了刘管事,待得刘管事先行退下后,梅廿九为了排解心头的忧虑与忐忑,她站了起来,端详着屋里的陈设与布置。
    只见屋里的东面陈设着一张红木藤面贵妃榻,壁悬着大理石挂屏;北墙嵌三个花窗,有如三幅图画……幽静、秀美、典雅。
    屋子的正中有八仙桌,左右摆着太师椅,桌上置棋盘;一旁还有张大书桌,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西端靠墙的红木琴桌上搁有古琴一架;两侧墙上挂着字画,整个屋子充满着浓浓的书香。
    梅廿九心下明了,这应是白将军的书房吧。不过让她纳闷的是,这院中并不种梅花,为何却叫“闻梅香室”?难不成墙上都是梅花字画么?
    她想了想,却没有心思去仔细深究这些琐事,她的心都沉浸在对洛宸天的牵挂与焦虑中,无暇去顾及别的。
    梅廿九觉得心神俱疲,小腹也隐隐有下坠之感,她连忙端坐在太师圈椅中,无意间朝对面的墙上望去,却发觉墙上挂的那幅画竟是以前沫连水帮她和白将军画的那幅丹青!
    梅廿九惊讶地站起,这才发觉这屋子里的墙上挂满了人物的肖像图,每一张图上画的竟全都是梅廿九她自己!
    画上的她或笑或颦,或坐或立,或行或舞,一举一动,各种角度,各种姿态,眼波含清,婀娜轻盈,仿佛要从画中走下来一般,栩栩如生。
    梅廿九环顾四周,心中除了诧异外,同时也涌起一股深深的不安。
    她正在惶恐与忐忑间,书房的门开了,进来的是身形高大的白将军。
    白若愚望着正坐在椅中沉思的梅廿九,多日不见,她依旧是那么美丽出尘,尽管她素衣素颜,但仍无损她独特清丽的韵致。
    白若愚压抑下心中再见佳人的激动,轻轻咳了一声,走到梅廿九身边。
    梅廿九从沉思中惊醒,见是白若愚,慌忙站起朝白将军深施了一礼,低声道:“将军近来可好?”
    白若愚看着她憔悴与消瘦的容颜,怜惜道:“这话该我来问你,你,你在洛王府都还好么?”
    梅廿九低头不语,半晌才道:“还好,多谢白将军关心。”
    两人一时无话,都沉默了。
    半晌,梅廿九抬起眼眸,鼓足勇气想开口,却见白若愚那双炽热的眼眸正紧紧盯着自己,她一慌,忙又垂下头,但她的下巴已被白若愚用粗糙的大掌托起。
    白若愚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阿九,你,瘦了……”
    梅廿九忙将脸转过一边,想躲开他的手,但白若愚的脸已离她很近,他凝视着她,低声道:“你,是来为他求情的么?”
    梅廿九被迫抬起眼看白若愚,她望着他,恳求道:“将军,洛王爷他,他命在旦夕,生死未卜,请您救救他好么?只要你能救他,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恩情的。”
    白若愚的手一松,脸色黯淡了下来,他低声道:“原来你真的肯为他求情,他对你不是那般冷酷无情么?你,你却还为了他……”
    梅廿九低着头没有答话。
    白若愚却突然抓住了她纤弱的肩膀,问她道:“你这么对他,他根本就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依他跋扈的个性,他也是不领情的!你,你那么真心对他,那,那你对我呢?!你将我摆在什么位置?!在你心里,可曾有我么?!”
    梅廿九抬眼看着白若愚那张激动而又痛楚的俊脸,怔在了那里。
    白若愚低声道:“你知道么,自从你被他带走后,我,我有多后悔没有早他一步将你留下,我,我每天都在悔恨,每天都在思念你,你看,这墙上的画都是我在想你的时候画的……”
    他望着梅廿九,眼里有着热切与渴望,他一把将梅廿九紧紧抱在怀中,喃喃道:“我期盼了那么久,你总算来了……”
    “别,将军,放开我……”梅廿九在白若愚怀抱中挣扎着,她的心里又慌又乱,白若愚对她钟情如许,她倒是没有料到。她低声恳求着他:“将军,求你,先放开我好么?”
    白若愚感觉出梅廿九在他怀中的颤抖,他克制住自己如狂的爱慕之情,转念一想,惟恐自己的操之过急吓到了梅廿九,手一松便放开了她。
    沉默中,梅廿九只听到白若愚急促的呼吸声,她抬头望着他,含泪道:“将军,请你别这样,阿九低如草芥,实不值将军如此。阿九今日前来,是想请将军救救洛王爷……”
    “你的眼里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么?”白若愚挫败地别开了脸,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中坐下。
    梅廿九踯躅了片刻,走到白若愚面前,道:“将军若是肯伸出援手,待救得王爷之后,定当好好酬谢你……”
    “酬谢?”白若愚牵动嘴角苦笑了一下,“你拿什么谢我?”
    “阿九会按照规矩,奉上黄金白银以谢将军的大恩。”
    “我不要什么黄金白银,我,我要的——是你!”白若愚站了起来,与梅廿九面对面,他望着她,眼里有着被相思之苦逼疯的狂热与渴望。
    梅廿九觉察到白若愚眼中的欲望,心里一颤,她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但白若愚已经上前再次用力抱住了她,不待她挣扎,他火热的吻已经覆盖上了她冰凉而又颤抖的嘴唇……
    “不,唔——”梅廿九在白若愚有力的钳制下,动弹不得,她拼命用拳头捶打着白若愚的肩膀让他放开她,但已疯狂了的白若愚根本听不见梅廿九的呼喊与恳求,他用手捏开她的嘴,用力加深了这个吻,却猛觉自己的舌尖一痛,将他从狂野中清醒过来。
    白若愚下意识地放开了梅廿九,只听“啪”地一响,梅廿九已打了他一个耳光!
    白若愚看着梅廿九那满眼是泪,颤抖娇弱的可怜模样,心里不由又是惭愧又是懊悔。他垂下头,低声道:“阿九,对不起——”
    梅廿九呜咽道:“白将军,我,我一向钦佩你的为人,却没想到你,你竟也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你,你太让我失望了——”说完,一行清泪已缓缓地从梅廿九眼中流出。
    白若愚歉疚地向上前一步抚慰梅廿九,但梅廿九已后退了一步,她望着他,痛心道:“你别靠近我,你,你不愿救洛宸天,阿九也不勉强,请白将军自重,就当阿九今日没有来过——”
    说完,她用衣袖掩面,已疾奔而出。
    “阿九,阿九——”白将军连忙要追,但梅廿九已如惊弓之鸟一般,转过回廊,飞奔出院门不见了……
    白将军颓然坐在了书桌旁,“白若愚,你这个混蛋!”他猛地一砸自己的脑袋,懊悔不已。
    锦衣正在外头等候,见梅廿九满面泪痕奔出,连忙惊喊道:“小姐,你怎么了?”
    “走,快走,锦衣——”梅廿九用手掩嘴,坐上了马车,当马车刚起步,她便痛哭出声。
    白将军是她一向敬重的男人,她以为他是个坦荡的君子,却没料到他也是一个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小人,让她完全对这个世道的男人都死了心,不抱任何希望。
    她在马车厢里哀哀哭泣,心头无比荒凉,一股无能为力的绝望涌上心头,“宸天,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等着你死在沙场么?”
    ……
    夜深人静,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的梅廿九终于疲惫之极,昏昏睡去……
    在她的床榻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站着一条颀长飘逸的身影。
    那身影望着满面泪痕的梅廿九,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虽然他心不甘情不愿去打破原则,救那么一个小小的人类,但看着心爱的掌上明珠如此痛苦,他却于心不忍了。
    她简直就是和她母亲一个模样,都是那么固执任性!但,他又如何能拗过她呢?天下父母心啊,她能体会到么?!
    他思忖片刻,终于一咬牙,低声对自己道:“也罢,就再让我破一次例吧!”
    他下定决心,转过头,俊逸的身形已徐徐飘起,化为一道白光,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今宵梦醒何处·鱼雁音尘绝
    庭院三更夜,风雨两无情。
    秋去繁华歇,荏苒如梦蝶。
    阮静挽走进梅廿九的房中时,床榻上没有人,而梅廿九立在窗前,凝望着院落中的开始结冰的地面发怔。她纤细的身影弱不胜衣,迎风瑟萎。
    阮静挽悄然叹了口气,她拿起床榻上的厚外衣,走到梅廿九的身后为她披上,轻声道:“阿九,天凉不能总这么吹着风,吹出病来就不好了。”
    梅廿九回首望着阮静挽勉强牵牵嘴角,却还是面露悲绪愁容。
    阮静挽劝慰道:“别想太多,还是身体要紧,现在只希望大哥吉人天相,能早日归来。”
    话虽是这么说着,但她们心里都明白,洛宸天,只怕此次是凶多吉少了。
    因为据之前传出的洛宸天已死的消息已达两个月之久,却没有任何的消息再传来。如今已是天寒地冻,气候温和的南方尚且寒风瑟瑟,霜花重重,更何况是滴水成冰的塞外边疆,估计已是大雪封山,冰断栈道。
    洛王府里所有人的希望与信心已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而消失殆尽,没有人再去等待洛宸天的归来。在许多人心中,已认定洛宸天真的是客死异乡,尸骨未存了。
    只有梅廿九依旧在执着地等待着,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要等下去。有时绝望的时候,梅廿九会摸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正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孕育成长,这是他和她的孩子。
    这个小小的生命,给予了她等待的力量与信念。但是这样揪心的等待太让她伤神了,她已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下去了。
    梅廿九靠在阮静挽的肩头,低声道:“静挽,他,他怕是回不来了吧?”这些日子多亏静挽一直陪在她身边,否则她早脆弱地已倒下去了。
    阮静挽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带着些许哽咽,勉强笑道:“别灰心,大哥,大哥他应该会回来的……”
    梅廿九没有说话,只是无神地将头依靠在阮静挽身上,她不敢再去想,也不敢再去问。
    两人正在一筹莫展、相视而哀之时,突然有王府的下人禀报说有个女客要见梅廿九,梅廿九抬起头来,虽说有点诧异,但还是示意下人让那女客进来。
    那女客穿着一身长袍,头戴带着面纱的蓑笠,她进得门来,将蓑笠一摘,却是女大夫靖然!
    靖然望着梅廿九微笑,梅廿九从讶然回过神来,奔上前去,抱着靖然,惊喜地喊道:“靖然,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靖然微微一笑,道:“我怎就不能来了?”
    说着她握着梅廿九的一双纤手,再看着梅廿九的单薄的身子,摇头道:“阿九,你怎的如此消瘦?之前我叫你修养生息,你怎么总不听呢?”
    靖然说着话,同时也朝阮静挽行了个礼,阮静挽含笑着还礼。
    梅廿九拉着靖然的手要让她坐在一旁的椅上,靖然却摆摆手,道:“我来带两句话就走,欢喜阁的姐妹们让我来看看你,好久不见,大伙儿都很想念你……”
    “我也想她们……”梅廿九低声说道,这阵子她心烦意乱,很久都没有心思回去看姐妹们,说来也是她薄情了。
    但姐妹们却总记着她,她鼻子一酸,不由想哭。她咬住下唇,抬眼望着靖然道:“靖然,姐妹们都好么?绣坊开得如何了?”
    靖然一笑,道:“一切都很顺利,姐妹们的手艺每天都在进步,绣坊的名声也渐渐在外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将欢喜阁转为欢喜绣坊了。”
    “是么?”梅廿九的心一宽,露出了多日来一直未展的笑颜,梅廿九欣喜道:“这就好了,以后姐妹们也不必靠着强颜欢笑来维持生计了,靠自己双手赚碗饭吃总是要来得理直气壮些。”
    阮静挽也笑道:“绣坊么?可否也加我一份?我也想出个本儿做点小买卖,将来给自己赚个养老钱……”
    梅廿九笑道:“当然可以了,欢迎二夫人加入。”靖然也笑,道:“我也投资了些,我打算等绣坊生意好起来,我就不当大夫了,专心隐身幕后当个专职老板娘好了……”
    梅廿九扑哧一笑,道:“靖然你若是那样,汝嫣肯定第一个就不依,因为估计我们的绣坊会被你的病患们砸了场子,谁不知你是城中有名的大夫,你不救死扶伤,那让他们怎么办呢?”
    阮静挽掩嘴而笑,而靖然也摇摇头,苦笑不已。
    三人说说笑笑叙着旧,梅廿九正待叫人给靖然奉上好茶,却听得门砰地一声猛然被撞开了!
    众人诧异地转过头来,却只见锦衣气喘吁吁地狂奔着进来!
    锦衣也顾不上自己打扰了屋内人的谈话,一把上前便抓住梅廿九的臂膀,声音激动得已经发颤了,“小,小姐——也,也狼回来了!也狼回来了!”
    “什么?!”梅廿九一呆,立即站了起来,抓住锦衣的手,急切地问道:“你,你说什么?也狼,也狼回来了?!那,那宸天呢?!”
    锦衣喘着气道,“还,还不知道,是二公子让我来通知你的,小姐,快,快随我去见见也狼!”
    梅廿九闻言立即提起裙摆随着锦衣一路飞奔到大厅,阮静挽与靖然赶紧也跟了上去。
    几乎洛王府上下的人都集中在了大厅里,洛宸星正陪着一个官差模样的人在说着话,而大厅的中央正跪着一个人,他抱着一个包袱,低垂着头。
    那人蓬头垢面,百结鹄衣,破烂不堪,胡须也已经长得遮住了他的脸颊,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但锦衣一进了大厅便冲上前去,推搡开挡在身前的人群,她怔怔望了衣裳褴褛的那人半晌,才哽咽着大喊一声,“也狼!——”便扑上前去抱住了他!
    那人跪在地上没有吭声,嘴里只是喃喃道:“我,我要见阿九夫人!”
    梅廿九的心颤抖着,她一步步走上前去,在那人身前蹲下身来,仔细辨别着那人,透过那人须发虬张的脸,她认出了那人便是也狼。
    梅廿九望着也狼,哽咽着问他,“也狼,也狼,你,你怎么成这样了?我是阿九,你可是要见我么?”
    也狼慢慢抬起头来,愣愣地看了梅廿九一会儿,突然抱起怀中的包袱,伏在地上给梅廿九磕起头来,他一边磕头,一边沙哑地哭喊出声,“阿九夫人,也,也狼对不起你,没能,没能保护好爷,也狼没脸回来见你——”
    梅廿九闻言心已凉了半截,她的腿一软,也跪在也狼身边,强撑起心气听着也狼说话。
    也狼悲痛地哭泣着将怀中紧抱着的包袱打开来,露出了里面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袍子上染着鲜血,因为时间已隔得很久,所以上面的血迹已经成了褐色。
    梅廿九颤抖着伸出纤手,将长袍接过来,这是她亲手做给洛宸天的袍子,上面还有她细心绣的图案。她将袍子紧紧抱在怀中,目光呆滞,面色死灰。
    也狼哭着道:“爷,爷和我被人追杀逃到山谷中,爷中了暗剑,剑上有剧毒。爷带着我躲在山洞中,帮我疗伤,但他自己却身中剧毒,无药可解。爷为了让我活下去,硬是将自己的内力输给了我,而他天天遭受毒发的痛苦。我没用,我不仅没能保护爷,还连累了爷!”
    梅廿九木然地看着手中的袍子,低声道:“他,他呢?现在何处?”
    大厅里那个官差模样的人从泪流满面的洛宸星身边站起,走到梅廿九身边,恭敬道:“是阿九夫人吧?我是白将军的手下,是奉了白将军的命令到边塞寻找洛王爷的。不过等我们找到洛王爷与这位小爷的藏身之处时,已只剩下这位小爷独自一人在山洞里了。”
    梅廿九颔首,却没有回应官差的话语,她只是盯着也狼问道:“他呢?他到哪儿去了?”
    也狼低头掩面,哭泣道,“有天早上等我醒来,爷已经不见了,我爬到外面的林子里一看,草地上只有爷脱落下来的这件衣服,还有这个,这个,爷有说过,假如我能活着回来,就将这个带回给九夫人,”他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梅廿九一看,却是她很小的时候送给洛宸天的梅花绣图,不知什么时候洛宸天将它从绣屏上拆下,成了一张帕子,随身带在身边。
    看见了那方帕子,洛宸星与洛宸夜的脸色均是一变,江馨兰更是面色苍白,她望着梅廿九,眼神捉摸不定,不由畏缩成一团。
    而梅廿九则紧紧攥着帕子,她的心,已揪成了一团,直痛得让她无法呼吸。
    也狼道:“爷中的是蚀肉化骨的毒药,应该是爷毒发了,他,他怕我看见难过,所以独自到林子里,选择了孤零零地一个人死去。”说着,他忍不住了,伏在地上号啕大哭,边哭他边打着自己,“我真没用,没用啊!我没能保护好爷……”
    锦衣抱住也狼,哭泣道:“也狼,也狼……”
    梅廿九却不哭,她愣愣地坐在地上出神,无视周围的哭声与喊声,周围的一切离她已经好远。
    半晌,梅廿九抱着洛宸天的衣裳,手中紧紧攥着帕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慢慢地走过人群,无神的双目中没有焦距。
    梅廿九慢慢地走着,喃喃道:“洛宸天,你,你终究还是死了,你骗人,你言而无信,你答应过我要回来的,你,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说着,梅廿九隐忍已久的泪水疯狂地掉落下来,她抱着洛宸天的衣服,将脸埋在衣裳里,衣服里依稀有他的气息,只是她知道,他,已经永远离开她了。
    梅廿九靠在回廊的尽头处,呆滞地凝望着屋檐上悬挂的冰柱,他临行的话依稀在她耳边回响,“阿九,九儿,你要等着我回来——”
    那时的他想要她给他一个拥抱,但她吝于给他,因为她恨他!而今,他死了,她恨他又有什么意义?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梅廿九紧紧盯着屋檐,整个身子摇摇欲坠,跟在后面的阮静挽与靖然连忙要上前搀扶住她,但梅廿九的身体已后仰,她如一片凋零的枯叶,慢慢地飘落在了地上……
    城中的另一处深宅府邸里,一个全身黑色劲装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掠进了一间屋子。
    不一会儿,那屋的灯亮了,传出一个难抑兴奋的苍老的声音:“干得好!重重有赏!那下一步就开始我们的计划罢!”
    只听得一个低沉柔和的声音应了,接着屋里的灯便灭了,将一切又都笼罩在了黑夜里……
    ……
    红墙碧瓦,气派恢弘,将军府里。
    白将军在书房里挥毫题墨,阮静桥与绝绝在一旁作陪。阮静桥为白将军展开宣纸,绝绝则为他磨着墨。
    阮静桥看着白将军剑眉紧蹙,神色严峻,便低声关切地问道:“将军,出什么事了么?怎么如此闷闷不乐?”
    白将军搁下手中的笔,闭上眼长叹了一声。他的满脑子里都是梅廿九妙曼的身影。
    半晌白将军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红颜知己,不由骂着自己贪心不足,身边已有如花美眷,却还惦念着一个不爱他的女人。
    但,他就是忘不了她,从见她的第一次开始,他的心已经被她给深深虏获住了。却只恨被洛宸天捷足先登,抢先了去。他和洛宸天一向面和心不和,一山难容二虎,他常常会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但如今听到他派去寻找洛宸天的部属回来禀报说洛宸天已死,他却为何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倒心情沉闷,郁郁不快?!
    白将军低声叹息,他忘不了和洛宸天打诨时的融洽,高谈阔论国家大事时的投缘,忘不了两人因为彼此的见解与学识而惺惺相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内心里,已将洛宸天由一个强劲的对手慢慢变成了他的朋友。
    而如今,再没有了让他如此又爱又恨的对手与强敌了,白将军的心里却一片失落,竟还有挥之不散的哀伤,他是怎么了?!
    洛宸天死了,那梅廿九该怎么办呢?白将军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她。
    绝绝看着白将军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和阮静桥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悄然退下,不去打扰白将军独处的时刻了。
    ……
    夜已很深了,白将军还在书房中踱步,他心绪不定,面色严肃。
    突然听得纱窗咯地一声轻响,白将军立刻警觉地抬眼望去,喝道:“什么人?”
    屋里灯花一闪,竟轻飘飘地掠进了一个人来!
    那人也是一身黑衣,身形却颀长健壮。
    他立在白将军对面,从黑色面罩下逸出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来:“白将军,别来无恙?”
    白将军闻声全身一震,原本凝神静气、如临大敌的神色立刻松懈了下来,他指着黑衣人吃惊道:“你,你——”
    那人轻笑一声,拉下面罩,露出了一张让白将军瞠目结舌的面容来!
    今宵梦醒何处·迷情费思量
    白将军像见了鬼似的张大了一张嘴。
    灯光下,那人英俊出色的面容是那般的熟悉,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
    那人笑道:“能让久经大风大浪的白将军惊讶成这样,真让我觉得荣幸。别张嘴了,今天没带个蛋来,不然就正好塞你嘴里去……”
    白将军合上了嘴,突然笑道:“你这小子,竟然让你逃过了一劫,算你厉害!”
    那个男人笑而不语,道:“托你的福,暂时没死成。”
    白将军走上前去,迟疑半晌,还是伸出手去捏捏那人结实的臂膀,道:“你的伤呢?也全好了么?”
    那人轻笑一声,道:“得了吧,白若愚,想借机看看我到底是人是鬼么?直说好了,别动手动脚的,本王不喜欢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白将军被那人看穿了心思,不由讪讪地缩回手,道:“洛宸天,你大难不死,却还是如此嚣张……”
    洛宸天笑着走到书桌旁,懒洋洋地坐在了太师椅上,瞅着白将军道:“我嚣张么?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当然更有理由活得张扬些了。”
    白将军盯着洛宸天看了半晌,突然道:“说吧,你既装死了却突然冒出来,肯定找我有事,直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痛快点。”
    洛宸天线条优美的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他瞅着白将军道:“白若愚,今日我来是想投奔你的。你看我如今是朝廷通缉犯,虽然已死,但身败名裂,人人唾弃。天下之大,却无我的藏身之地,所以想借贵府一角避避风头,你看如何?”
    白将军上下打量了半天洛宸天,道:“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个大菩萨,你还是另寻他处吧。顺道问一声,你为何不回你的洛王府去?”
    洛宸天叹息一声,道:“唉,我总算是看透了世态炎凉啊。既然你不愿收留我,那我就走了啊。”说着起身作势要走。
    “等等——”白将军叫住了他,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既见死不救,我为何还要回答你的问题?”洛宸天懒洋洋地说道。
    “你——你不怕我告密让朝廷抓到你么?你就这么相信我么?!”白将军望着洛宸天收敛起笑意正色地问道。
    洛宸天笑道:“若是害怕,我就不会来找你了,若是不相信你,便不会让你收留我了。”
    白将军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半晌道:“那你来吧,我给你收拾出一间密室。”
    洛宸天抚掌大笑,道:“我果然没有看走眼,多谢了,白将军。”
    白将军摇摇头,却又道:“不对,你这小子诡计多端,事情不太对,可别让我着了你的道……”
    洛宸天点头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要你着了我的道。”说着,他倾身上前,附在白将军耳侧低声说了几句话。
    白将军听完后脸色大变,道:“不,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你,你这岂不是陷我于不忠不义的境地中去么?!”
    洛宸天道:“这如何是不忠不义的行为了?!难道你身为一个将军,愿意看到将来朝廷内忧外患,眼睁睁看着胡人与我朝中人互相勾结,毁我大好河山么?!”
    白将军听完仍是摇头,道:“不管怎么说,就算他是恶人,却也还是我的亲人,大义灭亲,我,我做不到!”
    洛宸天思忖片刻道:“你也不必急于答应,等你想明白了再同意也不迟。”他的话音顿了顿,又道:“你若是同意帮我,事成之后,我必当好好谢你。”
    “我要什么都可以么?”白将军道。
    “你先说说看,你要什么?!”洛宸天挑了挑眉毛问道。
    “别的我都不要,我只要,梅廿九!你愿意给么?”白将军凝望着洛宸天道。
    洛宸天的一张俊脸顿时沉了下来,半晌他从嘴唇挤出两个冷冰冰的字来:“休想!”
    两个男人对视,彼此都怒不可遏。
    一时间,空气中仿佛电闪雷鸣,火星四溅。
    ……
    “小姐,来,喝碗补汤好么?”青青捧着一碗精心熬制好的汤端到梅廿九面前。
    梅廿九仰靠在床榻上,失神地摇了摇头。
    “小姐,你不吃不喝可以,可总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别把孩子给饿着了。”晴影在一旁也低声劝道。
    梅廿九闭上眼,似乎没有听到她们说的话,但半晌,她还是睁开了黯淡的眼眸,无力地说道:“把汤给我——”
    喝过汤,梅廿九又靠回床榻上,青青道:“小姐,靖然大夫说过了,你有孕在身,应当多下床走动走动,不要一直闷闷不乐,郁郁寡欢,这样对你腹中的胎儿会有影响的……”
    青青还待要再讲下去,晴影抬起手来,朝青青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青青低头一看,梅廿九已将锦被拉过盖住了头,半晌没有动静,似乎已经睡着了。
    青青与晴影互望一眼,都不禁低叹了一口气,两人收拾好碗筷,便一同退了出来。刚到门口,便看到锦衣立在门边,问她们道:“阿九夫人还是老样子么?”
    青青与晴影点了点头,眼眶儿不由红了,梅廿九这样意志消沉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自从得知洛宸天的死讯后,她便木然若此了,每天如行尸走肉般不哭也不笑。
    若不是她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估计她早就已经没有生的欲望了。
    锦衣没有说话,半晌忧愁道:“照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三人互相望着,却是一筹莫展。
    青青想了想道:“要不,我去叫二少夫人来吧?”锦衣与晴影忙点了点头,在这洛王府里,梅廿九还是会听阮静挽的话的。
    见青青婀娜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锦衣回过身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晴影说道:“晴影,忘了和你提及了,如今王府上下都知晓阿九夫人身怀有孕,而且都已知道阿九夫人便是原来的蝶小姐,你我更要小心保护阿九夫人的安全了。这府中居心叵测的人太多了,要时刻提防着他们使坏……”
    见晴影点头称是,锦衣又道:“洛王爷已然不在,我们就更有责任好好保护阿九夫人,让她平安地将孩子生下来,也好给洛王爷传个血脉。平日里就由我负责保护九夫人的人身安全,你和青青要把好阿九夫人的饮食起居关,谨防有人图谋不轨。”
    说完,锦衣忧虑地望着冬日里灰蒙蒙的天空,低声叹道:“为什么好端端的洛王爷要死呢?!他们,原是多好的一对啊……”
    洛王府里的梅花林中已焕发了新芽,眼看着今年可能会重新开花结果,灿烂如往昔,但那些逝去的人,却不可能再回来了……
    阮静挽凫娜地进了梅廿九的房中,不仅是她来了,身后,竟还跟着洛宸星。
    阮静挽在梅廿九的床前坐下,轻声唤着梅廿九,梅廿九久久没有应声。
    阮静挽小心地替梅廿九掀开了被子,却发觉被子下,梅廿九一脸的泪痕。
    原来,梅廿九一直躲在被窝里哭着。
    阮静挽不由心疼道:“阿九,你怎么就这样一直伤心难过下去?你,你真的要让自己从此垮掉么?大哥若是在天有灵,也绝不会愿意看到你如此对待自己对待孩子的!”
    梅廿九转过头,也不吭声,只是一直流着眼泪。
    阮静挽抬眼望了望洛宸星,低声道:“相公,你来劝劝她吧。”说着,站起了身,退出了门外,她站在门外,望着屋里的两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门替他们带上了。
    洛宸星看着床榻上的梅廿九,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绪,他弯下身,握住梅廿九露在被子外的纤手,低声呼唤道:“小蝶,小蝶……”
    梅廿九闻声,身子动了一下,她转过脸来,抬眼望着洛宸星,一行晶莹的泪珠便顺着她苍白憔悴的脸颊滴落了下来。
    洛宸星坐在梅廿九的身边,低声道:“小蝶,原来你真的没有死……”他握起她的纤手,放在自己的脸侧轻轻触碰着,他缓缓道:“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小蝶……”
    那日在大厅里见到梅廿九手中紧攥着那方绣帕,洛宸星便知晓了她便是已经死去多年的洛尘蝶,一时间他的心又喜又痛又苦。
    喜的是他在有生之年,竟然还可以看见洛尘蝶复活;痛的是清纯可爱的小蝶怎么会沦落了风尘,这么多来她该遭了多少罪;苦的是她竟然有了大哥的孩子!
    一时间,洛宸星他的心中百味混杂,各种情感在他胸腔中翻滚,但他还是不敢上前将她拥在怀中。
    现在的她,已不是过去他的妹妹的身份,却是他大哥的女人,他该唤她一声“小嫂嫂”!
    大哥已经不在,洛宸星和二娘暂时代管着府中的事务,由于事情繁忙,洛宸星一直顾不上来看他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而且碍于叔嫂的身份,他更不敢贸然前来,免得遭人闲话。
    但在洛宸星的内心,是多么渴望能见见她,拉拉她的小手,就像多年前一般,好好呵护她,保护她。
    洛宸星看着悲伤憔悴的梅廿九,心里像被一块大石砸中了一般,沉重而由疼痛。
    她和他一样,都在为大哥的逝去而痛苦。
    洛宸星紧握着梅廿九的手,道:“小蝶,别难过了好么?大哥既然已经走了,而你又怀有他的骨肉,二哥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以慰大哥的在天之灵。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将来我,我如何向大哥交代,如何向早已逝去的爹娘还有三娘交代?!”
    洛宸星不提也罢,刚提到了爹娘以及三娘梅十五,梅廿九便呜咽着颤抖着哭出声来!
    “二哥,二哥——”梅廿九坐起身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二哥,看着洛宸星那张亲切而熟悉的脸,这么多年受的委屈让她不住抽噎着,她扑到洛宸星的怀中,哭泣着喊道:“二哥,二哥——”
    “小蝶,别怕,二哥在这里,二哥再也不会离开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好么?”洛宸星看着梅廿九,温柔而坚定地说道。
    梅廿九抬起泪眼,望着洛宸星,点了点头。
    二哥说得对,她必须咬着牙坚持下去,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等着她去呵护,等着她给它创造生机的机会。
    梅廿九,你要好好活下去!为了孩子,为了洛宸天,也为了你自己,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她忍着内心深深的悲痛,对自己说道。
    ……
    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天是一天天的冷下去,转瞬便是寒冻腊月天。
    梅廿九的肚子已微微隆起,身子也有些重了。
    青青与锦衣她们都不让梅廿九在院中走动,因为怕院中积雪成冰,地面湿滑,容易滑倒,所以只容许她在屋内小范围活动。
    对此,梅廿九并没有反对,她柔顺地听从她们的安排,此时的她又感受到了久违的被宠爱的感觉。自从梅廿九的身份曝光后,洛王府上下对她态度却反而变得热切起来。
    一是许多洛王府的下人将对洛宸天的敬畏与爱戴之情转移到已经怀了洛宸天血脉的梅廿九身上,二是因为许多人对当年盲目参与烧死梅廿九的行为都有点后悔,不管梅廿九是不是妖,但从没见到她害过人,当年的纵火,总是一场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
    因此洛王府上下对梅廿九的态度是亲切而又友善的。尤其是洛王府的老管家周志北,经常鞍前马后地想着法子伺候梅廿九。
    洛宸天是周管家一手带大的,洛宸天的死给周管家的打击也很大,从周管家经常停留在她肚子上的视线,梅廿九知道周管家是急切地想让她快点将孩子生下来,好早点服侍小小主人。
    梅廿九知道老人的一番心意,因此也不反对周管家的殷勤照顾。
    洛王府的梅花林果然重新绽放了!
    忽如一夜飘雪,那几百株嫁接在老梅残桩上的烂漫梅花,连成一片片香雪海,串成一条条梅花道,依水而伴,随风而舞,美不胜收。
    梅廿九披着紫貂外袍,独自站在那片梅花林前,痴痴地望着那片美丽的花海。花很美,她却没有勇气去多看一眼,所有的一切都会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不管多少爱与恨,痴与怨,都化成了一场梦。
    如今,只剩她,一个人哭,一个人笑。
    梅廿九静静地待立着,身后远远的,有个修长的人影正深深地看着她,他那双冷冽的眼眸中有着一丝深情。
    她果然怀上了他的孩子,而且肚子已开始显出来了。他远远地望着她,不知不觉地,竟有一股冲动要向上前将她揽在怀中,亲她,吻她。
    但刚迈出了脚步,他又收了回来。
    他要忍!他还有许多事情还未做,等他将手头的事情结束后,他一定会回来好好守着她,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和她分开!
    阿九,等着我……他望着梅廿九的背影悄然说道。
    ……
    梅廿九似乎感觉到了背后有人在窥视着她,她一个回身,却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一身土黄色的道袍,一双浑浊的三角眼正死死盯着她看,嘴边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那人,好眼熟,梅廿九看着他,终于想起了这人正是多年前来王府收妖的元阳道士!
    梅廿九见元阳道士一双贪婪的眼睛一直粘在她身上,不由厌恶地走到一边,想快速离开这里,方才她想自己独自待一会儿,便让青青与晴影先回去,要过一会儿她们才能来接她。
    而锦衣今日与也狼出门去,也不在她身旁。
    落了单的她见元阳道士脸上那yín邪的微笑,下意识地便要离他远一点。
    虽然见梅廿九在四处闪避着他,但元阳道士却偏偏嘻嘻笑着,挡住了梅廿九的去路!
    今宵梦醒何处·挑灯夜听雨
    梅廿九停住脚步,望着元阳道长,蹙起秀眉道:“道长,请借过……”
    元阳道长涎着脸笑道:“好久没来洛王府了,没曾想这王府里的绝世美人还是让人心旷神怡不已呀……”
    梅廿九沉下脸来,元阳道长看着梅廿九因嗔怒微红而更美丽的俏脸,不由得心神荡漾,他咽下喉咙里的唾沫,笑嘻嘻道:“这位小娘好生面善,敢问是哪房的夫人?瞧这细皮嫩肉的,让人看了心里直痒痒得慌……”说着便要伸出手去拉梅廿九。
    梅廿九连忙倒退一步,拂开衣袖,正色道:“道长,请你自重!”
    元阳道长道:“怎么害羞了?来呀,别怕……我会好好待你的……”说着上前张开双臂便要抱住梅廿九,梅廿九一闪身,忙躲过元阳道长的狼爪,但因为身子重显得有点不太灵活,被元阳道长一直逼到一棵树干前。
    眼看着梅廿九无处可躲,元阳道长yín笑着便要扑上前去,但就在他欲火中烧、兴奋难抑的时刻,一颗从后方飞来的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将他疼得哇哇乱叫。
    “娘的,是谁?是谁这么打老子的?”元阳道长转过身去乱吼道,但他后面一片寂静,哪有半个人影?!
    元阳道长揉揉脑袋,这颗石子的力道很大,打得他疼痛无比,也打退了他燃烧的欲火。趁元阳道长愣神之间,梅廿九急忙夺路而逃。
    梅廿九刚紧走了几步,便见锦衣匆匆而来,锦衣奔到梅廿九身边,见到一脸yín邪相的元阳道长,便警觉地瞥了一眼他,低声问着梅廿九:“小姐,出了什么事么?”
    梅廿九回首望了一眼元阳道长,蹙起眉头道:“锦衣,我们走吧,别理他。”
    锦衣看着梅廿九羞怒的神态,心下明白了七八分,便转头向着元阳道长呵斥道:“哪来的牛鼻子老道?!敢在洛王府里撒野?!”
    元阳道长冷冷一笑道:“小小黄毛丫头,竟敢呵斥起贫道来了?你胆子倒不小啊?!”
    “你又有什么来头了?就算有什么来头,瞧你这副德行,也不像什么好人!”锦衣撇撇嘴道。
    “你,你这臭丫头,气煞贫道了!”元阳道长一张老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何事如此喧哗呀?”随着一声慵懒的柔声,一条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梅花林边,却是阮绿珠。
    阮绿珠睁着美眸望了望元阳道长,道:“道长,你怎到梅花林这里来了?你远道而来,赶紧去休息吧。”说着狠狠瞪了一眼元阳道长。
    元阳道长见阮绿珠不快,赶紧低头作了个喏离开了。
    阮绿珠收回目光,望着梅廿九道:“这梅花开得倒蹊跷,都死了好几年了,竟然还重新开了花!估计咱这王府里又有妖怪出没了……还是再来收收妖吧。”
    锦衣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并不开口说话。梅廿九则疲惫地说道:“那有劳二娘费心了,好好收去吧。”
    说着,梅廿九拉着锦衣的手,道:“锦衣,我累了,咱们回房去吧。”
    锦衣连忙搀着梅廿九,两人正要离开,阮绿珠气道:“我和你说话,你不应两句就走,存心逃开我么?”
    梅廿九没有吭声,半晌回过头来淡淡道:“二娘,这王府里已经够乱的了,可别再闹出什么意外来,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
    阮绿珠一怔,道:“你,你什么意思?”她的脸色突然有点发白。
    梅廿九摇摇头,道:“我没有什么意思二娘,您好自为之吧……我很累,先行告退了。”说着扶着锦衣的手离开了梅花林。
    阮绿珠望着梅廿九的背影,一双美目里有着迷惘。这丫头话中有话,难道被她知道了些什么吗?!刹那间她脸上凶神毕露,狰狞得可怕。
    阮绿珠跨进自己的院落,正看见元阳道长正坐在屋里翘着二郎腿,啃着鸡腿喝着酒,嘴里还惬意地哼着小调,熏得一屋子都是酒臭。
    阮绿珠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夺过元阳道长手中的酒杯便往地上砸,怒声道:“你喝什么猫尿?!我可警告你啊,此次在王府中你可得老实点做人!别让我又给你擦屁股善后!”
    “啧啧,妹妹,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不就多看那美人两眼,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么?!”元阳道长嬉皮笑脸。
    “有什么大不了?!我可告诉你,别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否则,别怪我不将情面……”
    “哟,如今当了洛王府的主子气势还真的不一样,想当初,你刚借了这躯壳时还只是条小小的蟒蛇,如今倒还作威作福起来了……”
    阮绿珠脸色大变,冲上前去一把掩住元阳道长的嘴道:“你作死啊,讲这么大声,存心要被人听见么?!”
    元阳道长话一出口才觉不妥,便也讪讪道:“谁让你逼着我来着……”
    阮绿珠放软了声音道:“大哥,不是我要说你,我叫你来帮忙可不想出什么纰漏。如今王府里窥视权势的人还不少,你可得小心些。对了,我让你来是想让你帮我消灭掉那个小妖精,不是让你来享受美色的。你若是真的喜欢美人,等事成之后,我会送你几个一等一的美人犒赏你。”
    “哦?怎么,方才我见到的美人便是洛宸天的侍妾么?”
    “可不是,多年前其实你也见过的,她就是梅十五的女儿!不杀那小妖精难解我心头之恨!洛宸天为了她杀了我的亲兄弟,我要让他们血债血还!好不容易才将洛王府碍我眼的人一个个除去,连洛宸天也天从人愿战死沙场,只是没想到这小妖精竟然怀上了他的孩子,那就更加留不得!”
    “所以你就想让我帮你杀了她?借除妖的名义么?一来你可以报仇,二来也除去你的眼中钉,将来就不会让洛宸天的孩子来抢王府的财富与地位了!绿儿,想不到你当了人,竟将人类的勾心斗角与算计学得八九不离十了,佩服佩服!”元阳道长哈哈大笑。
    “是又如何,我不过是学会了做人的方式而已!”阮绿珠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