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到了无人处年二太太就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年大太太心里也急,虽说不是她的儿子,可那也是从小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亲侄子,当初还不一样是她一口口米汤喂过、又没心没肺尿了她一裙子的小讨债鬼么!
再说这桩婚事要是真这么叫那姓阮的娼妇给骗了去,在外头丢的还不是她男人年相爷的脸?
因此只好这么劝她妯娌,“快别哭了,叫下人们看见不成体统!还好祖宗保佑,叫咱们识穿得早,满屋子都是人证,我就不相信那魏国公还敢赖着不肯退婚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你呀一辈子就吃亏在老实,当初就跟你说了那一位魏国公夫人的风评很不好,你偏不信,如今着了她的道儿可是没话说了?”
年二太太垂着头抹着眼泪不吭声,年二爷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懂什么,全是她没见识闹的!如今还指望大嫂子给咱们做主,早早把这桩糟心的亲事给了结了。”
三个人一路商议着到了齐老爷待着的客房,只见房门打开着,可见齐家人也已经预备好跟他们谈判了。
齐老爷见了他们脸上还是讪讪的,站在那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让他们坐吧,想想这是人家家里,你充什么主人呢?
不说话吧,又觉得尴尬得紧。
阮夫人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只颓然在角落里坐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口。
年家人哪里理她,压根看也不去看她一眼。
年大太太作为家里的当家人,在自己的地方、又是这么紧要的大事,也顾不上避嫌了,直接面对面亲自向齐老爷道:“既然这里头闹了这样大的误会,你我两家这门亲事,只好就此作罢,不知国公爷意下如何?”
用“误会”二字,已经算是很给齐家留脸了,总比直说骗婚来得好听,毕竟彼此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将来还要在京城混日子呢。
齐老爷正要顺着这送上来的台阶往下走,一直呆若木鸡的阮夫人却忽然活了。
霍然起身越过齐老爷身前向年大太太大声道:“白纸黑字的婚书摆着,到底哪一点误会了?从头到尾我跟你们二太太说的都是我妈颂雅,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荒唐的以为我们嫁的是老三?要中意老三,颂雅的庚帖送过来,你们家怎么又收了呢!”
一番话说得年大太太喉头一哽,倒不是真被阮夫人的装腔作势给问住了,而是着实真没想到已经真相大白了这女人还能蹦跶,天知道她这脸皮是用什么做的。
年二太太一看她大嫂没了话,深怕她说不过阮夫人,到最后还要叫自己的儿子委曲求全娶那已经被退过一次婚的破鞋,立刻便急红了脸,冲上去便用力摇晃阮夫人的肩膀。
“太太,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是你带着你们三小姐上的门,还左一句我们家女孩儿如何如何,有一句我那女儿怎么怎么,没两天就把庚帖送上了门,这不明摆着叫人误以为庚帖上写的小姐就是三小姐吗?再说几位小姐的闺名本就相似,你分明有意拿这个来混咱们,如今怎么还说得出这样昧良心的话!”
阮夫人被她揉搓得满眼直冒金星,忙用力一把将她推开,睁大了眼睛跟从来没见过她似的盯着她瞧,“二太太,你这话说得好笑不好笑?谁家没个三男两女,谁家女孩儿们的名字没个一样的按字排辈?可谁家说儿媳妇儿的时候能弄错了?”
那是因为没有谁家会预备嫁一个女儿,却带着另一个女儿上门去献宝去混淆视听!
年大太太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一把拉住挺了挺胸还要说话的二太太,她这妯娌本来就不大出门也不大会说话,要论机锋诡辩,她又怎么说得过去当了十几年家见过世间百样人的阮夫人?
更何况这妇人连原配的嫁妆都敢侵吞,也怪自己当初怕麻烦没再坚持坚持,否则这糊涂亲事也成不了。
因此便把脸一冷面向齐老爷道:“国公爷的意思,是你们家那一位大小姐,是无论如何都要赖着咱们家咯?”
齐老爷见阮夫人这番把黑说成白的说辞已经恨得就差没扑上去亲手掐死她了,再被年大太太这么一质问,忙冲过去劈头盖脸又给了阮夫人两个耳光。
“没见识的黑了心肠的蠢妇!你女儿就快被你亲手逼死了,你还在这儿给我丢人!”
说完又大声叫人,跟着同来的两个仆妇忙从外头小跑着进来。
“给我把这蠢妇的嘴堵上拖出去,回了家再做计较!”
阮夫人自己是不肯的,奈何她这个当家太太纵然再有威严,那也得建立在男人给她这个威严的基础上,如今男人都开口作践她了,下人们还能说什么,只得二话不说撸袖子上阵,将她半拖半拽地往外带了出去。
这里齐老爷方豁出去老脸对年家的三位又是鞠躬又是赔不是。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这事儿太太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家绝没有二话,还望太太看在两家这些年的交情上莫将此事宣扬出去,那蠢妇该死,哪怕她立时就死了也没人可惜。可可怜我们家大丫头,生生叫她母亲给毁了呀!”
说着说着不由老泪纵横起来,这一番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慈父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有三两分动容。
毕竟这魏国公一向会做人爱交际,在外头的风评还是极好的。
因此年大太太倒是当真信了他的话,只当他一门心思可怜女儿,想想好好一个家就这么叫个坏了心肠的蠢妇给毁了,如何叫人不恨?
因此也没再纠缠什么便命人出来送客,谁知道齐老爷这里才匆匆忙忙赶到自家马车面前,却只看见几个下人都慌慌张张四下张望的样子。
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掀开帘子一看果然车里头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当即便厉声质问:“太太呢!”
一个胆子大一点儿的仆妇瑟缩着肩膀上来了半步,“回,回老爷的话,太太一路死命扭打,引得四下好些人围上来问个究竟,奴婢们怕事情越闹越不好看,只好略松了松手,谁知她就趁机跑了。求老爷明鉴,她到底是主子,奴婢们也实在不敢十分难为她啊!”
齐老爷一听这话还不气得七窍生烟么,当即有车也不坐了,直接骑上马就冲回家中,谁知竟也未见阮夫人的踪影。
那么阮夫人不曾家去,她是上哪儿去了呢?
其实也并不难猜,是谁害得她落得今儿的下场,她自然就找谁算账去了。
这一回简直就像一头愤怒的,不,是发疯的母狮一般冲进了齐慕安的家门。
说来也巧,齐慕安和简云琛正好在厅上陪客呢,还不就正给她捉了个正着吗?
当即也顾不得自己一路跑得钗环松散一脸狼狈了,走上去朝着齐慕安的脸就是唰地一记大耳刮子。
这正要抬起手来再来第二下呢,已经下不去手了,倒不是她想起来自己好歹也算别人名义上的妈呢,而是一阵阵刀割般的剧痛痛得她连尖叫都叫不出声来,立时便无力地歪在了桌子上。
一头冷汗地抬起头,只见简云琛以两只手指漫不经心地夹着她的手腕,迎向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倒是齐慕安淡定,挨了一巴掌脸上也没有一丝惊讶或者生气的表情,反而关切地搂了搂简云琛肩膀,并搭上他的手臂轻轻揉按,好像在叫他放松一样。
“我没事,你别动气,又不是不知道太太的性子,从前你倒看得开,怎么今儿倒较真了。”
简云琛虽然倔,但他这种一根筋性情的人就是这样,既认定了一个人,便相信他,维护他,无论怎样都会听他的话。
因此便缓缓收回了力道放开了阮夫人的手,可却只当没她这个人似的看也没再看她一眼,同时又拍落了齐慕安的狼爪淡道:“她要动你,我便废了她。”
这虽然不是什么动听的情话,可也够齐慕安美上好一阵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