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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落桑殿里一片寂静。
噼啪，烛芯炸出一个小小的火光。
“微儿！”
一声惊呼，苏云染猛地从昏迷中清醒，随即拉开床幔，四处张望。
寝殿里空无一人。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么？可是昏迷时她拉住的那个人给她的感觉明明就是夜慕微啊！
心中失望不已，苏云染重新摔回床上，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出神。
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熟悉的温度。
夜慕微怎么会出现在苏国的皇宫里呢！更何况还是一身女装，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女人么？
苏云染自嘲的笑了笑，或许，是她太想见她了。她迫切的想要见她，想要确认，今生的夜慕微是不是和前世一样的爱着她。不然，她的重生，有什么意义呢！
双眼无神的看着床顶，脑海中划过很多事情，很多计划，可最后，留在心里的，只有夜慕微的脸。
没关系，再过不久，她就要嫁去夜国了，就能看到夜慕微了。
带着难以言喻的期待，苏云染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翌日，苏云染是被饿醒的。
连忙唤了侍女进来洗漱穿衣，打理妥当之后，热气腾腾的早膳也准备好了。
素馅包子，三丝春卷，肉沫烧饼，鱼肉小笼包，豆皮包子，三碟小菜，当然还有她最喜欢的鸡丝粥。
“昨日我昏迷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事情？”苏云染搅了搅鸡丝粥，热气立刻就冒了出来。
“回七公主，并无什么要事发生。”千画站在一边，用公筷夹了一个三丝春卷放在空碟子里。
苏云染喝了一口粥，熟悉的香味自味蕾散开来，手腕微颤，热粥差点洒在了手上。
这是夜慕微的手艺。
夜慕微，夜慕微真的在苏国皇宫！昨晚根本就不是错觉！是真的！
心神激荡，苏云染勉力遮掩心中的激动，脊背一凉，夜慕微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在这里！她怎么能如此大胆，孤身一人就来到苏国！
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苏云染又喝了一口粥，赞叹道，“这粥做得真不错。把人叫过来，我要好好地赏她。”
“这粥并不是落桑殿的侍女所做。“千画立刻跪倒在地，低声解释。
苏云染没有看她，只是慢吞吞的将鸡丝粥喝完，其他的点心未碰一点。
千画跪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你说吧！”苏云染放下碗筷，吃饱了，心情总是好很多。
千琴的下场还在眼前，千画可没有那个胆子任意妄为，越加小心的回答，“这个侍女名叫采薇，是昨日七公主您昏迷时硬抓着不放带回来的。由五公主做主，暂时留在落桑殿听候差遣。今天清晨，她自告奋勇的要去小厨房帮忙，便做了这个鸡丝粥。还请七公主放心，其一举一动都在奴婢等人的监视之下完成的，并无任何异样。”
采薇么？
苏云染心里欣喜，表面却丝毫不露，淡淡的问，“那么这个叫采薇的侍女现在在何处？”
“天色初亮之时就回迎宾殿了。”千画回答，“采薇是夜国使臣带来的侍女。”迎宾殿是苏国专门用来接待外宾的地方，与皇宫只隔了一条街。
使臣带来的侍女么？
苏云染开始盘算着用什么理由把这个侍女要过来了。
“你做的很好，起来吧。”苏云染看了千画一眼，“这个粥我很满意，再去给我盛点过来。”
“是。”千画起身，又盛了半碗粥。
“染儿，你今日的胃口挺不错的。”苏云楼很担心苏云染的身体，一大清早就进宫来看她。
苏云染起身，轻笑，“今日的粥很合我的胃口，我很喜欢。所以就多吃了一点。”
“你可要好好地赏赐一番才好。”苏云楼挺高兴，“我一直觉得你吃得太少了，能让你多吃点就该赏。”
“可惜了。”苏云染低声叹息，“是采薇做的。”
苏云楼微微皱眉，“染儿，这个侍女有古怪。”
苏云染挥手让周围的侍女离开，这才问，“五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认识我们。”苏云楼说，“你和我都没有见过夜国使臣，可她却能很准确的叫出我们的名字。这不是很可疑吗？我怀疑她是有预谋的接近我们的？”
古怪的甜蜜泛上心头，苏云染知道夜慕微很有可能是来见她的，“也许是夜国使臣害怕她在御花园里冲撞了贵人丢了小命，才仔细的介绍过我们吧！”她轻描淡写的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早在前世她就知道夜慕微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手，保护她的同时也顺带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认识她才怪！
怎么会不是大事？苏云楼依旧皱着眉，却并未再说什么，想着只要不让那个侍女接近苏云染就好了。
苏云染却打破了她的想法，只见她拉着苏云楼的手，兴致勃勃的说，“五姐姐，我很喜欢采薇的手艺，不知道我能否和使臣手里要来这个侍女？”
苏云楼张口本想拒绝，可不忍打击苏云染，话语到口都咽了下去，只能安慰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一个小小的侍女罢了，使臣不会不答应的。”苏云楼摸摸苏云染的脑袋，语带轻蔑，“你就要嫁给夜国帝君了，他不会为了一个侍女得罪你的。”
不得罪我就要小命不保了！苏云染抱着她的胳膊，轻轻一笑，有些迫不及待，“那姐姐，我们这就去吧！”苏国女性的约束没有其他几个国家强，即便未出嫁，只要带足护卫，永平帝也不会阻拦她们出宫。
迎宾殿里，夜国使臣徐林卿听到侍卫通传，苏国五公主及七公主来访，很是惊讶。
惊讶归惊讶，徐林卿依旧吩咐侍卫将两位公主迎到正厅，好生接待，自己去房里换了正装。
匆匆出门，正面迎上了侍女采薇。
“陛下！”徐林卿低声唤道，深处他国，他谨慎的没有行礼。
采薇淡淡的应了一声，发现对方一身正装，皱了皱眉，“你这是要去见谁？”
“回陛下，是苏国的五公主七公主来访，臣正要去接见。”徐林卿解释道。
“她们怎么突然来了？”采薇喃喃自语，“如此，朕也去看看吧。”
“陛下……”徐林卿不愿意。
“闭嘴！”采薇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徐林卿顿时苦起了脸，我的皇帝陛下哎，你可是皇帝皇帝！就算装成侍卫也比侍女好啊！昨天一夜未归臣就去了半条命，您就不能安安稳稳的待在迎宾殿里么？让臣活着回到夜国啊！
采薇低着头跟在徐林卿的身后，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正厅。
“两位公主驾到，有失远迎。”徐林卿微笑着寒暄。
“是本公主打扰了。”苏云楼同样微笑着。
“不知道五公主及七公主前来，有何要事？”徐林卿直接进入主题。
“本公主这次前来，是为了能够叫采薇的侍女。”苏云楼话一出，徐林卿冷汗就湿了后背。
“不知采薇犯了何事，要劳烦两位公主亲自前来？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两位公主多多见谅！”徐林卿的语气有些僵硬，暗地里做了一个手势，这两个公主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徐大人严重了。”苏云楼无奈的摇头，“是本公主的这个妹妹，迷上了采薇的手艺，非要她不可以，所以今日特意厚着脸皮前来讨要。”
徐林卿望向苏云染。
苏云染一点视线都没有分给他，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身后的侍女——采薇。
“七公主，采薇笨手笨脚的，恐怕无法好好地服侍您。”徐林卿动动身子，挡住苏云染的视线，“臣这里有专门擅厨艺的侍女，不如将她送与公主可好？”
“不要，我就要她！”苏云染指着采薇，“本公主觉得她非常合本公主的眼缘，就要她了。徐大人就放心吧，本公主会好好照顾她的。不日本公主就要嫁去夜国了，采薇自然也会跟去的。”
徐林卿当然不愿意尊贵的皇帝陛下去做伺候人的活，虽然现在陛下是侍女打扮，只是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衣角就被拉了拉，徐林卿下意识的侧头，余光扫见采薇点了点头。
得，正主都不介意。徐林卿无可奈何的答应了，“采薇得了七公主的青眼是采薇的福分，让采薇回房间收拾一下东西，就和七公主回宫。”
“去吧去吧。”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苏云染十分好心情的答应了。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夜慕微见面的场景，连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情都仔细的想过，可真正的见面了，她却发现，她的心，平静安宁。
前世的事，她一个人记得就可以了。
如今，夜慕微还活着，这就够了。
“陛下！”徐林卿在小花园拦住了“采薇”，焦躁不安的围着她转圈圈，“您知不知道您再做什么？您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做伺候人的事？”
“朕心里有数，爱卿不必多言，做好自己的事即可。”“采薇”神情淡然的说，低沉悦耳的男音飘散在空气中。
“陛下！”徐林卿无奈极了，觉得自己肯定会英年早逝，“您到底是男子，住进落桑殿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到那时就危险了。”而且您到底会不会伺候人！万一惹怒了七公主，要处死你，我是暴露你还是暴露你还是暴露你？
陛下您为什么要扮成侍女混进来？扮成侍卫不就没有这个烦恼了么？陛下这是不是您的特殊癖好？臣知道了这么多，会不会被杀了灭口？
“徐爱卿，朕做什么事，还需要和你交代么？”“采薇”绕过徐林卿，不怒自威，“你逾越了。”
“臣知罪。”徐林卿陡然一惊，双膝一软已经跪倒在地，他和夜慕天虽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但从夜慕天登基后，心思就越来越难猜了。
“采薇”的背影隐隐可见。
徐林卿爬起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陛下是个英明的君主，知道自己再做什么，以后他还是乖乖地听话就够了。
哎，也不知道那个七公主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陛下如此付出？
迎宾殿，正厅。
苏云楼目送着徐林卿紧跟着“采薇”离开，忍不住蹙眉，压低了声音对苏云染道，“染儿，你真的非要这个采薇不可么？我看她的身份并不简单，恐怕会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不如换一个侍女算了。”刚才“采薇”和徐林卿的小动作她不是没看到，连徐林卿都要询问她的意见，身份可见一斑。她不愿意放这么个危险人物在苏云染身边。
“嗯，姐姐，我只想要她。”苏云染摩挲着手里的白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笑眯眯的重复了一遍，“姐姐，我就是想要她。”她这一世的意义，就是为她。
她是爱上夜慕微了吗？
苏云染这样问自己，没有答案。
也许她没有爱上夜慕微，她也不会爱上除了夜慕微之外的任何人。
“你呀，就是会给姐姐出难题。”戳了戳苏云染的脑袋，苏云楼无可奈何，“知道我拒绝不了你是不是？”
“我知道姐姐你最好了。”苏云染调皮的吐舌，“你肯定不忍心看到我难过的。”
苏云楼摇了摇头，低声道，“染儿，你在后宫人脉都被六妹妹把持着，周围并无可以信任的人手，难道你想用夜国的人？”
“当然不是，我是真的很喜欢采薇，想要她的。”苏云染当然不肯承认，除了夜慕微，她没有办法相信其他人，但是她必须要在苏国留下可以相信的人手，及时传递消息去夜国，才能随机应变——前世破国之后，御龙军也没有背弃夜慕微，就足以证明他们的忠诚。
苏云楼沉吟了片刻，“染儿，你相信我么？”
“五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苏云染扬起天真的笑脸，像什么言外之意都没有听出来。
“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相信我。”苏云楼道，“染儿，我等着你相信我的那一天。我和母妃发过誓，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
苏云染笑了笑，没有接话。
片刻后，徐林卿和“采薇”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五公主，七公主。”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徐林卿温言道，“采薇刚进宫不久，若有什么服侍不周的地方，还请看在臣的份上，不要计较。”反正还有十多天就要回夜国了，熬过去就行了。
“这是自然。”苏云染扫了低眉顺目的“采薇”一眼，微微一笑。
离开迎宾殿的时候天色尚早，苏云染本想和苏云楼好好逛逛帝京，可临时被公主府的下人找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能把侍卫都留给了苏云染，又和她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的离开了。
“呐，采薇，我们走吧！”苏云染兴致勃勃的拉住“采薇”的手，让侍卫带她们去帝京最热闹的那条街。
“五公主，这不合规矩。”“采薇”用了点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失败了。
掌心带着轻茧，握着并不舒服，苏云染细细的摩擦着，微笑着，却很坚定，“你不需要守着这些规矩。采薇，在我这里，你不需要。”
睫毛轻颤，“采薇”没有说话。
帝京未名城的街道格外繁华，喧嚣声不绝如缕。
逛了半天，零零碎碎的东西也买了不少，苏云染随手喂了一个酥糖给“采薇”，笑嘻嘻的问，“好吃么？”
指尖故意划过对方的唇，似乎还碰到了舌，“采薇”神色不变，低声说，“很甜。”
“我也觉得很甜。”苏云染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脸颊，“你说夜国的帝京朝阳城也会有这么多好吃的么？”语气里满是期待。
“等到了朝阳城，我带你去吃。”“采薇”脱口而出，随即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苏云染像是什么都没有发觉，“好啊好啊。”
“采薇，你饿了吗？”苏云染指了指飘扬的酒楼旗帜，“我听说天一楼是未名城最好的酒楼，我们去尝尝吧。”
“采薇”默默的看了眼身后的侍卫。
可怜那些侍卫都快被杂七杂八的东西淹没的看不见人了，里面就有不少苏云染买回来的吃食。
进了天一楼，便有机灵的店小二迎了上来。
苏云染要了一个三楼靠近街道的桌子，随意的点了几个菜，招呼“采薇”一起坐下，也让那些侍卫把东西放下，喝点水，休息休息。
靠着窗口，苏云染居高临下的看着街道上忙碌的百姓，恍惚间有些明白了苏水韵的野心。
生杀予夺，握有天下。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容冰冷，带着些许锋利。
她不在乎苏水韵的野心，她在乎的，只是苏水韵和牧开的背叛。
我会让你们一无所有，尝试我曾经吃过的苦楚。
“七公主，请喝茶。”一杯热茶出现在她眼前，打断了苏云染的思绪。
“喂我。”苏云染撑着下颌，懒洋洋的笑了起来，她知道，是夜慕微看到她不开心，故意这么做的。
“采薇”僵硬了片刻，还是亲手给她喂了茶水。
苏云染愉悦的笑了起来。
第9章遗憾
前世，苏云染曾经问过夜慕微，为什么会爱上她？
那时，夜慕微并没有回答，只是用她看不懂的眼神深深地凝视着她。
直到夜慕微死，也没有告诉她；直到苏云染死，她也不知道答案。
这是个遗憾。
今生，她必定会让这个遗憾不再是遗憾。
单手撑着下颌，苏云染笑意盈盈的看着“采薇”，眼珠子都不转的，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
被看的对象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
“采薇”僵硬的坐在苏云染的对面，艰难的咀嚼口中的饭菜，尴尬的不得了。
眼波间笑意流转，苏云染把玩着青瓷酒杯，唉声叹气，“唉，饿死了，好想吃春笋。”
干煸春笋五花肉其实就放在苏云染的手边。
“采薇”非常无奈，能给她夹了一筷子春笋，放在苏云染身前的碟子里。
苏云染笑眯眯的吃了，然后用眼神瞟了其他菜一眼。
“采薇”任命的给她夹菜。
这光明正大使唤一国之帝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哎，不对，谁让她现在就是一个小侍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