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
一处岔道分了两支,一支要通往江宁府,一支通往遥远的衢州方向。
骑在马背上的萧定晔担忧的望着怀中起了高热的猫儿,向一路同行了半月的罗公子道:“你我便在此处分开吧,花瓣买卖的事,有劳公子。”
小罗公子往江宁方向望过去。
站在此处,已能瞧见远处城郭憧憧。
他面上略略有些向往之色:“家中有位姑姑嫁去江宁,自祖母过世后,如今已有许多年未见。原本小弟也该去探一回亲,然而跟着车队,多有不便……”
他转身从一辆马车中扛了个麻bāo guo来:“这是小弟沿途趁机收来的一些名贵草药,还请王公子顺路相送一程。”
萧定晔原本想推拒。
天寒地冻,怀里的猫儿已病了三四日,他现下哪里有心思替人捎货。
他将将要推拒,转念一想,又令小罗将麻包绑在马后,探问道:“可有地址?”
小罗忙忙寻出纸和碳条写下地址,笑道:“家中姑姑夫家正巧也姓王,说起来也算与王公子有些缘分。”
萧定晔接过纸细细看过,塞进袖中,再同小罗公子道过别,用薄被将猫儿捂的更严实,一夹马腹,带着黑白两匹马往前而去。
江宁地处晏南,气候虽也算温和,却显见的没有山中暖和。
时已十二月初,温度极低,气候潮湿,早已到了冻手冻脚的时候。
排在城门处的民众们冬日的衣着厚度,比北地也不遑多让。
萧定晔骑着马排在队尾,探头往城门处去瞧。
城门边上的告示栏里,一摞公告画像层层叠叠,看不清画像上到底画着什么人。
而守城门的兵卒们,又是一人一人的细细检查,虽说不至于向进城门的民众们一人泼一桶水卸妆,可防守并不松懈。
对于能不能顺利进城门,萧定晔心中并没有多少把握。
可衢州离江宁已远,捉拿他和猫儿的缉令又已发出九个月,无论从空间还是时间上来说,对缉令的执行早该松懈。
他低头望了望怀里的猫儿,探手覆在她额上,心中的担忧又重了几分。
猫儿轻咳两声,缓缓睁开眼,问道:“可进了城门?”
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快了。”
她点点头,虚弱道:“守城门的有自己人,应该不会被阻拦。”
她强打起精神坐起身,靠在他怀中。
再往前一段路,两人便要到查验的兵卒前。
萧定晔心下还在踌躇,不知是否该寻个借口转身而去,迎面冷不丁刺来一杆长qiāng。
他斜空里甩出马鞭,堪堪将那长qiāng卷住,胯下白马配合的一抖,长qiāng立时从兵卒手中脱出。
七八支长qiāng立刻齐齐而来。
萧定晔忙忙驾马后退两丈,双眸一眯,杀机已现:“尔等作何?”
一位守门兵卒叱道:“你他娘的是乡巴佬?进城门下马的规矩你不知?”
逃亡路上,一切都要低调行事。
萧定晔只得先下了马,扶着独自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猫儿,转头同几位兵卒道:“拙荆身患重病,可否就留在马上?”
那兵卒“呸”的一声,叱道:“江宁府门匾乃当今圣上亲手写就,谁人敢过府门而不下马?!”
萧定晔叹口气。
方才他在远处时,确然从城门门匾上瞧见了他老子的笔迹。
一路逃亡至此,能瞧见至亲之物,令他心下多了几分感慨。
然而他和他老子再亲,他也不能亮出皇子的身份,不能大摇大摆过城门而不下马。
马上的猫儿轻轻摇头,向他探出手。
他将她抱下马背,兵卒们却依然不依不挠,不停歇的盘问。
猫儿偎依在他怀中,目光从守门兵卒们面上一一梭巡过,最后定在了兵卒身后的一位军官身上。
她轻轻捏了捏萧定晔的手掌,深吸一口气,扬声向那汉子叫道:“姐夫……”
那汉子莫名其妙望过来,猫儿已迅速在将手放在眼部,向那人眨眨眼,继而道:“表嫂可好?”
“表嫂可好”这四字,中原人听着是问“表嫂可好”,可这四字发音在凤翼族语种,却是“自己人”的意思。
那人只怔忪了一息,立刻从人群中挤进来,目光盯紧猫儿双眼,继而做出诧异之色:“表妹?你来江宁怎地未提前稍信?”
又转头同身后的兵卒们道:“散了散了,此乃老子嫡嫡亲的表妹同表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