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双手紧握着面前扶手,紧紧盯着山道。
“咻”的一声,天际又窜起一支烟花。
还有四里路。
“咻”的一声,又是一支烟花。
还有三里路。
众人纷纷吃惊道:“好快!”
再“咻”的一声。二里路。
再“咻”的一声。一里路。
院里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众人仿佛连呼吸都屏住。
猫儿紧紧盯着山下的山道,唯恐错过了任何身影。
远处终于出现急促马蹄声,像是连串鼓点敲击在人的心上。
哒哒哒,哒哒哒哒……
前方的路上还没有人影,没有,没有……倏地,树影间一人一马陡然闪现,又隐没在层层树枝间,只留下马蹄声清晰的敲击着。
猫儿遽然转身,撩起衣摆顺着木梯而下,不停歇的跑出了院落。
经过青石板路……
经过小石子路……
经过一条下山的石阶……
又经过一坡石阶……
前方小道陡的一转,瞬间开阔。
长长山道上,一位身穿喜服的青年在两旁红灯笼的映照下,驾驭着胯下白马不停歇的往前疾驰。
青年是那般着急,几乎是直着身子奋力驾马。
他胯下的白马是那般知道主人的心思,使出所有的力气奋力狂奔。
他很快就注意到前方的姑娘。
她和他一样的身穿喜服,因着一路奔跑,发髻已乱,发上的头面歪歪斜斜。
她远远向着他跑来,脚下没有一丝迟疑。
他脑中倏地忆起,这般月光下,曾有位姑娘在宫里废殿的院墙外,在遍寻不到他时,匍一转身瞧见站在树下的他,也曾这般毫不迟疑的向他跑来。
他忆起在广泉府,他在外平叛归来,停在一间酒楼下,同样是这个姑娘,也是这般坚定的跑向他……
前方的姑娘此时提着裙摆,脚步坚定的与过往数回没有区别。
他和他的马几乎飞一般的往前冲,在最后的一息,他一踩马镫一跃而下,竭力前冲,紧紧的搂住了她。
天上“咻”的一声,漫天烟花,此起彼伏。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温泉庄,庭院宽敞,烟花、妙音持续不停歇。
一对新人相拥站在石阶上,头顶倏地撒下千万片花瓣,百花寨的弟子们手持花篮齐声道:“百花寨恭祝圣女、圣夫花开成双,永结连理!”
一曲欢舞轻盈跃动,数十位姑娘们齐声道:“百媚门恭祝圣女、圣夫歌舞留春春似海,美人颜色正如花!”
几只小兽随着驯兽师的脚步前来,勇钻火圈、金鸡独立,爪中忽的展开两张喜联,驯兽师齐声道:“珍兽门恭祝圣女、圣夫龙飞凤舞,得偿所愿!”
几个汉子手持红漆盘上前。掀开红漆盘上笼罩的绸布,里间却是两柄极小的镶珠bi shou,比寻常bi shou略略厚了些,里间定然是大有乾坤。
汉子们齐声道:“诡道门恭祝圣女、圣夫珠联璧合,凤落梧桐!”
“……”
“凤翼族二十六门派恭祝圣女、圣夫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
夜已深。
院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上百只灯笼高高悬挂,将整个院落映照的仿似白昼。
小楼最高处的喜房里,龙凤烛爆出几朵烛花,烘托着这一日的喜悦。
青年端着两杯酒的手有些颤抖。
他将一杯放进对面姑娘的手中,与她手臂相缠,将酒杯凑近唇间。
姑娘原本已要饮下酒,却又住了动作,定定望着眼前的青年,低声道:“你可会后悔?”
青年郑重摇摇头,正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姑娘却又拦了他,吆唇道:“你可知,饮下这杯酒,自此我就不能让你再娶旁人?”
青年倏地一笑,点点头。
姑娘又道:“饮下这杯酒,你若负了我,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青年再一笑:“不会。”
姑娘再道:“饮下这杯酒,便是你祖母、母后以性命相逼你再定亲,我也要将她们视作眼中钉!”
青年郑重道:“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
姑娘再道:“饮下这杯酒,你不能以没有子嗣为借口休弃我,便是你父皇用皇位来逼迫你也不成。否则我和你同归于尽。”
他心中堵的难受,仰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正要赌咒发誓,眼前的姑娘忽的倾身前来,毫无征兆的吻住了他。
酒香味在他口中蔓延,她眼中有些泪光,可声音却带着万分的蛊惑在他耳畔响起:“骑了半日的马,可还成?”
成什么?
他明明已被点起了火,脑中却不合时宜的慢了一拍。
成什么?
姑娘已经离开了他的怀扌包,快速的解开她的发髻和衣裳……
青丝如瀑,衬的她肤如凝脂。
她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拉近,眼中闪现促狭笑意:“姑奶奶我想睡你好久啦……”
烛光憧憧,龙凤被下鸳鸯成双,果然是挤挤挨挨的模样。
……
夜半时分,不知何时外间飘起了雪,虽悄无声息,却俨然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窗户开着条缝,泻进一抹凉意。
猫儿抖抖索索起身,踮着脚下地,将将关掩窗户,床榻上的青年忽的仓皇喊了声:“媳妇儿!”已从床上惊坐而起。
待瞧见她拉着窗棂的模样,立刻有些惊醒:“你要逃?”
她忙忙打着哆嗦钻进铺盖里,搂着他躺下,悄声道:“你睡迷糊了……我哪里会逃?”
他搂着怀中的她,仍然有些后怕:“我做了梦,梦里你要走……”
她立刻紧紧搂住他,安慰道:“没走,和你成了亲,就再也不走了!”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温暖、真实、软和……和梦里真的不同,他牢牢箍着她,轻轻啄在她的额上,放心睡去。
外间的雪光渐渐透过窗户纸打在窗沿上,雪花还在纷纷扰扰。
龙凤烛已燃烧过半,红泪盈盈惹人怜。
猫儿躺在床榻上,支着脑袋望着身畔的青年。
青年微微蹙了一点眉,睡的沉沉。
她的手指在他隆起的眉骨间划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划过,在他上薄下厚的唇上划过。
从她识得他到现在,五年过去了,他的变化极大,又仿佛从来没有变过。
时间残酷的带走了很多东西,却也宽容的留下了一些东西。
兜兜转转,她想要嫁的人没有变,他想要娶的人也没有变。
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她俯身吻住沉睡的青年,低声道:“再也不会离开你,再不会轻易松手。”
青年在沉睡中,微微松开了那一点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