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公这一两日,过的略略安稳。
虽说他现在无金银傍身,然而同他定了亲的、入了皇帝青眼的废殿宫女儿胡猫儿,也并未来纠缠他。
他是个在宫里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修炼了相当强的抗打击能力,以及欣欣向荣的乐观精神。
他想着,只要胡猫儿忘了他,不给他拖后腿,凭着他在宫里几十年的经营,他好好的侍候主子不出错,就还有重回巅峰的一天。
胡猫儿死而复活的第一日,她没来找他。
胡猫儿死而复活的第二日,只有五福前来撕扯了半晌,无功而返。
胡猫儿死而复活的第三日、第四日,依然没有来找他。
他觉得抽空去毁一回亲事,有门。
他特特选了第五日,一大早便起身,穿了才洗过的一身太监服,还往脸上擦了粉。
案几上的小铜镜里,他皮肉松弛、有些恶心,十分适合退婚。
他觉着很满意,志满踌躇的踱着方步,前去拉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的心魔。
心魔看着他,面上显出几分娇媚之色,柔柔唤了声:“夫君……”
“君”的尾音拉的极长,拉出了十分的缠绵悱恻,仿佛他今儿要退亲,竟然是个狼心狗肺的打算。
他定定看着胡猫儿,心里忽然一酸,流下了两行老泪。
他是在宫里经过了大风大浪的人,他什么事情没有见过,没有听过?很多事情看着相互独立,实则有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
他痛彻心扉历数这两日的遭遇:
“半夜出门,无缘无故摔昏、进了一回井里。”
“半夜出门,无缘无故扭了脖子,再一抬头,没了半边头发。”
“半夜出门,瞧见守夜的小太监被人绑成了螃蟹,地上还有一段绳,不知是否为咱家准备。”
“半夜出门……”
猫儿听了半晌,放了万分的耐心帮着他分析:“我听来听去,事情都出在‘半夜出门’四个字上。好好的冬夜,公公为何总要半夜出门,不老老实实在被窝里呆着?”
吴公公一滞。
他当然不能说,他这几日半夜出门,除了临时起夜,就是要偷偷烧香拜佛,求求佛祖将胡猫儿和她阿哥收走,莫再祸害人间。
他原本是想说,他的遭遇,全都是因为皇帝发了火,想不声不响置他于死地。
此时却被她带歪了话题。
他避开她求知若渴的目光,只拉着脸道:“你今儿寻咱家作甚?我告诉你,今儿便是你不来寻我,我也要去寻你。”
猫儿立刻笑容满面,拍马道:“你我果然夫妻同心,那我们就走吧。”一把将手上的梳妆盒交到他怀中,挽着他臂弯就要喜滋滋离去。
他只觉着脑袋发晕,撅着腚死死拉住门栓,抬头看着猫儿:“胡猫儿,为什么要同你走,同你走去哪里?”
他一把甩脱她手,高高举起梳妆盒,咬牙切齿道:“咱家今日就让你明白,什么叫‘退亲’!”作势就要摔碎妆盒。
猫儿连眼皮都未眨,笑眯眯瞧着那妆盒被重重甩在地上,四分五裂。里间的口红、粉底、干花细末撒的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