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驾到!”
当奚齐步入巍峨宏伟的大殿内时,一众朝臣早已经等待超过半个多时辰了。
若是以往,这些贵族们估计早就纷纷跳出来对奚齐迟迟不至的行为大加抨击了,即便奚齐是国君,也必须捏着鼻子忍了,因他们肯定个个用上劝谏的借口,你若是不接受,那就是听不进人言,是庸君,是昏君!
换了是献公,哪个敢吭半句?
谁让你这个国君没有威望呢,还年仅十五岁,主少国疑,而且还是逼死了太子申生才坐上这个位子,大臣们当然欺软怕硬了。
但现在不行了,里克一党昨夜才被歼灭,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敢轻易去触这个霉头,生怕惹得这个少年国君不快,将自己牵连进叛党的行列,身死族灭。
即便是荀息,也不愿为这些细枝末叶来指责奚齐,里克一党几乎尽灭,朝野震荡,不知要牵连多少人,权力更迭,也不知空出多少权职重位,荀息忙于处理善后,各种章程调度,熬了一个通宵到现在,年老的荀息也是感到精神不济。
士蒍仍是习惯性地眯着眼,在他看来,奚齐故意迟到,分明是这个少年国君给大臣们的第一个下马威。从昨夜奚齐突然设置绛都令的试探来看,士蒍可以猜测到,今天的朝会,只怕非比寻常。
几十年来,士蒍屹立朝堂,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但自从那天奚齐突然一反常态地分封公子重耳和公子夷吾开始,士蒍就发现这个少年国君变了,及至此次里克政变被轻易平定,加上屠岸的叛变,突然出现的成虎等近千武人,都是让人越看越为之心惊。
“参见国君。”
“诸位爰卿平身吧。”看到殿内跪满一地的众臣,奚齐第一次感觉到心头畅快。昨夜之前,这些人里的很大一部分,恐怕都对自己颇有微言吧,但现在,这些人要么诚惶诚惶,要么神色凝重,要么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喘,这才是一名国君该有的威权,就算不能使人敬服,至少也要令人常怀畏惧之心。
“谢国君。”一众大夫们偷眼去瞧奚齐的神色,许多人都是心中惴惴,不知道会否在这一次残酷的宫变中受到清洗。
政变,历来都是血腥的大清洗,胜利者为了扩大势力,往往也会找借口牵连那些不明真相的路人众,方便腾出位置增加自己派系的实力。
因此人心惶惶之下,昨天晚上,不知有多少人担惊受怕,彻夜难眠。
与之相反的则是骊姬一党,人人脸上都是兴奋和期待,这次朝堂大清洗,他们多半都能升官发财,顶替里克一党空出来的那些位置。
梁五、东关五抄了一晚上的家,通宵达旦,当然,也乘机中饱了不少私囊,因此尽管眼现血丝,仍然显得精神不错。而且这一次,他们也在盘算着可以趁隙提拔安插自己的亲信党羽,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
东关五更是对司寇之位志在必得,他的左司马之职是梁五这个右司马的副手,但若是当上司寇,就不用再屈居梁五之下了。而且梁五也能因此顺理成章地成为大司马,可谓双赢,想来梁五也会顺水推舟乐见其成,毕竟里克以前就是大司马,当年献公打压里克,因为梁五威望不够,不足以执掌军权,这才分为左右司马,以梁五和东关五共掌。
如今里克一党烟消云散,眼看机会难得,梁五自然希望可以独掌军权,如同里克当年般位居大司马,而东关五也将目光盯在了司寇的位置。
“臣庆郑,斗胆敢问国君,今日朝会何以迟迟不到?臣闻主公治国,首重德礼,其下为才,臣以为国君一言一行,皆为万民之率,上行下效,绝不可轻忽。臣尝听闻,昔之唐尧年少时……”庆郑这个新任的绛都令果然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他这第一把火,居然却是烧到了奚齐身上。
奚齐顿时郁闷了,这老头也太不会做人了吧,难怪这么多年才混了个下大夫,也难怪后世历史上会被夷吾所杀,不过奚齐也只能忍着心中的不悦,他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事也容不下。
不过眼看着庆郑滔滔不绝,似乎颇有引经据典考古言今接连说上一番大道理来个语言轰炸的趋势,奚齐连忙打断他:“庆郑大夫果然不愧是国之柱石,寡人有你辅佐,真是幸甚。”
“优施,庆郑大夫谏言有功,寡人决定赐下一座府邸作为褒奖,你好好挑选一下。”奚齐转头对着优施命令道。既然要拉拢庆郑,奚齐自然要表现得大方一点,反正抄了里克一党的家,从其中随便挑一处府邸就可以了,惠而不费,而且也能做给那些中立派们看,收到千金市骨的功效。
“是,臣一定办妥此事。”优施应道。他现在是内史,册封啊、赏赐啊之类的事务都归他管,虽然地位似乎更为尊荣,可是实权反而小了不少。
不过优施也是聪明人,纵然心中失落,但也不会表现出来,他知道抱怨也是于事无补,反而会惹国君厌弃,更何况他也得到了一处封邑作为补偿。
这个结果出人意料,即便是庆郑,也不由愣了一下。
“向君进谏本是臣子本分,国君厚赐,庆郑实在受之有愧,恳请国君收回成命。”
“君无戏言,庆郑大夫不许推辞。”奚齐佯怒道。
顿时一个明君的形象仿佛正在冉冉升起。
“国君英明。”庆郑深深一揖,然后退回了自己的班列。
庆郑本来已经有了触怒奚齐的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挟诛杀里克之威正是锋芒毕露之时的国君,对于自己的顶撞竟然没有降罪,反而还有奖赏,他对奖赏本身并不看重,但奚齐如此看重他,顿时让庆郑拥有了被上位者赏识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