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中,选拨将校之事,就以你所上章程来,务必在年内完成此事!”赵构下令道。
“是,皇上,存中明白。”杨存中心喜应是。
不过,随后赵构又道:“但此事牵扯颇广,恐不容易施行,等改日我找秦相、余尧弼商议之后,有了最终结果,你再开始着手办理此事。”
杨存中点头道:“是,存中明白。”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微微一凉,此事若经秦桧、余尧弼掺合,整个章程怕是要改的面目全非,此事最终达到的效果怕是难及预想的一半。
随后,赵构笑道:“存中,今日就先说到这儿,你早些回去,能准备的先准备着,此事一定会推行。”
杨存中起身行礼道:“是,皇上。存中告退!”说完恭恭敬敬的退走。
看着他退出勤政殿,赵构脸上笑容一敛,拿起章程再次细看起来。
若真按章程施行,殿前司三四十支jūn_duì齐聚义乌县,纵使每支禁军只派遣一指挥兵力,那也是将近二万大军,义乌距离临安并不远,这么多jūn_duì聚集一处,若没有统帅,稍有争斗或意外,便是一场祸乱。若调集统帅,也只有几个在家休养的老帅可用,但他们久经战阵,会出来几个月跟这些后辈小子游戏操练吗?金人不南侵,怕是调不动他们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杨存中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殿前司十多年来一直都归他管,可他又离不得临安。
这该如何是好?
离临安两三百里,临时聚集二万没有统帅的大军,要多危险便有多危险。
赵构有些苦恼,十年下来,军中居然已经无人可用了,朝中能时常见到的武将也只有兵部侍郎、殿前司都指挥使、步军都指挥使,其他的已经全是文官,那些曾经驰骋疆场的名将,死的死,老的老,一个个都远离了临安了。
十年前,错了吗?
赵构扪心自问,却已然分不清对错,他只是怕了而已,怕战争,更怕战乱,既然金人愿意放弃南侵,他为什么不同意和议?所以和议之后,索性收缴所有名将的兵权,把除了西北以外的兵权全都收到临安来,收到枢密院,收到自己手中。
可仅仅十年而已,当年能跟如虎狼一般凶恶的金人厮杀,并互有胜负的屯驻大军,如今将才寥寥,老弱病残倒占了十之六七,就连士卒也逃散殆尽,十存二三,十分普遍。十年前,一军八指挥,人数最少时也有二千四五百人,如今常在营中的怕是不足一千人。
军备十年废弛,再想重塑,谈何容易?
赵构深知拥有一支强大的jūn_duì有多重要,但他同时也害怕不受控制的jūn_duì太过强大,毕竟天下很大,他能看到的临安很小很小,整个临安的土地在大宋面前微不足道,而绝大多数jūn_duì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让他如何放心?如何敢让他们强大?
他如今所能依靠的唯有拱卫临安的几支殿前司禁军,人数也不过三万而已。而在外地驻守的jūn_duì曾经有六七十万精锐,如今十年过去,渐渐烟消云散,强大的屯驻军没了,让他睡不安寝的名将没了,但与此同时,拱卫大宋抵挡金人的jūn_duì也快没了,但幸好,拱卫临安的禁军还在。
可如今他真能在临安城的寝宫里睡上几个安稳觉吗?
不能,殿前司三万禁军抵挡不住垮江而下的金人,只能护他周全,或去海上,或去南方,等待金人退去而已。
可纵使如此,他也不想再让不受控制的屯驻军强大。屯驻军强大,一旦手握大军的主将有不臣之心,他们马上便能割据一方,与朝廷分庭抗礼,甚至还会有其他想法。而金人再强大,从北打到南,他们需要花很多时间,纵使过了长江,终归还是会退回去,因为南方没有他们生活的马场,对南方而言,金人就像家里来过的小偷强盗,劫完东西,终究会走,不会鸠占鹊巢。
赵构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想借殿前司此次选拨将校大大提振jūn_duì士气,另一面又担心提振士气以后,强大起来的jūn_duì不再受控制。
屯驻大军,他是不愿意看到他们再次强大了,而重建了二十余年的殿前司禁军,如今依然还是不能与屯驻军相比,也许得借此机会拉一个打一个,一面提振禁军士气,一面打击屯驻军,此消彼长,等禁军足够强大,屯驻军便可有可无,甚至可以直接撤销解散。
当最终下了这个决定之后,赵构才稍稍轻松了一些,提笔在杨存中上报的选拨章程中留下几行字。
无边旷野,笔直平坦的官道,一辆马车从行人之中穿过,车轮滚滚,直向临安。
扬起的尘土,让躲避在道路两旁的行人掩鼻,怒目以对,口出污言,可惜车已走远,车上的人看不见,也听不见。
马车在奋力奔驰,拉车的马在烈日下大口喘气。
车夫抖动缰绳击打马背,催促它快行之时,有几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