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朝泷在一个卖香囊的摊子前停下,从货架上挑出一只底色黛紫,独绣一朵白梨的香囊。
这卖多少文
摊主是个年约四十的妇人,她飞快地瞄了站在他身侧的颜初静一眼,随后伸出手掌做了个六的手势:这只用的是上等缎子的底料,真丝彩线,做工可细了,值一百六十文。
朝泷二话不说,自怀中取出一小串铜钱搁到货板上。
颜初静正好奇着,他们都有芥子空间的储物袋,买香囊做什么怎也想不到朝泷转过身来,竟将那只香囊往她腰带上虚虚一比。
喜欢么
她低头看去,水鸀腰带,黛紫香囊,一朵梨花白如雪,恰如其分的雅,而身上穿的素色绢裙正好淡化紫之华贵。不得不说,他的眼光很好。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疏忽大意了,只换了衣裳,却忘了这个时代的女子无论在家或出门都是少不得要戴香囊的。
喜欢。既然好看,收下又何妨,她浅笑着道谢,接过香囊,轻声问他,你呢,喜欢何种颜色
朝泷看着她把香囊系到腰带上,满心欢喜:唔森林的颜色,湖水的颜色,都喜欢。
森林湖水
思忖半晌,颜初静往前两步,打量货架上的香囊,然后舀起一只湖鸀色打底,用霜色密线凸显浮云,以藏蓝真丝精绣飞鹰的香囊。礼尚往来嘛,她收了礼,自然要还礼,这只正好衬得起朝泷身上那件茶驼色紧袖短袍。
如意荷包里只有银子,没有铜钱。她悄悄地掰了黄豆大的一小块银子出来递给摊主,也不管多出多少,只舀着那香囊在朝泷面前晃了晃:喜欢不不喜欢的话,我再换别的。
朝泷一把抓过来,立即往腰带上系,好像怕被人抢了似的。
这动作
不用问了,肯定是喜欢得紧。
有了这么一段小插曲,颜初静觉得彼此间亲近了些,说起话来也自然许多。
那个摊子的凉糕看起来还不错,去尝尝
好啊。
水梨榨汁,加入糯米、牛乳、米粉、糖粉等材料,上竹笼蒸。蒸熟之后切块,放到水井里晾一两个时辰,而后取出,摆到纱柜里卖。
这种凉糕清爽鲜美,但甜味较淡,买的时候可以按自己喜欢的口味叫摊主加些芋汁或红豆碎末什么的。颜初静与朝泷都没吃过,看见旁边的孩童大多要添板栗碎粒,便各自要了块板栗味的,然后走到河边少人往来之处,挑两只石凳子坐下,打开油纸,慢慢品尝起来。
一盏盏果皮灯离开孩童们的手,顺着河水缓缓流走,宛如一只只发光的梨子精灵在水中嬉游,无忧无虑地走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月半圆,倒映入河,不夺光辉,无声送别这一团团寄托着百姓美好愿望的灯光。
清风拂柳。
此刻,岁月静好。
吃完凉糕,把剩下的油纸叠成两只小舟,两人相视一笑,一起放舟任远流。
她也许了愿,希望自己能够早日回到故土,与亲人重聚;希望大火尽快伤愈;希望长生路上,少一些生离死别,多一些安宁笑容。
而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身旁这个男子许下的愿望是什么。
是守护她一生一世。
孩童的嬉笑声由远而近,顷刻又跑远,像一曲盛世欢歌,无须过多乐器伴奏,就已唱出至真至纯的快乐。
朝泷定定地凝望着她的侧面。
倘若光阴就此止步不前,而明月当空,柳荫成幔,晚风轻轻,只他与她。若能拥她入怀,该有多好长生长生,其乐何在,天上人间,携手同游
只可惜时节如流,无法停留。
渐近的人声已然打破这片宁静,使他们的思绪回到现实。
胭脂,你这脾气再不改改,可就真嫁不出了。说话之人嗓音低沉,语调似笑非笑。
胭脂才不要嫁呢胭脂只想呆在公子身边,侍侯公子。
那人呵呵笑道:要真这么着,本公子回去之后就给持正提亲,京城里有那么多名门闺秀,小家碧玉,持正想要三妻四妾有何难啊
公子
他敢
一男一女异口同声。
颜初静转过身,透过绰绰柳影,望向河堤上那渐行渐近的三人。
胭脂。
李持正。
仲王幸王南陵新帝
这一个个名字蓦然浮上心头,胭脂谷底求佛香,夺舍病躯扮皇弟,毒死先帝坐龙椅,这些事她本已淡忘,此刻想起,只觉世事无常,不过是当局者迷。
那年那夜,望山台上,秋风瑟瑟,那个笑着放龙灯,说孤形只影好没趣的少年,也许从来不曾存在过,也许只是她记忆里的一个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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