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霜一觉醒来,长庚仍睡在她身侧。
她轻手轻脚地下榻,扯一件裘衣披上,孤身穿过空落落的寝殿。
启门外望,原是下了场春雨,隐隐传来雨打芭蕉的萧瑟声。
“殿下有心事。”不知何时,长庚站到了她身后。
陆重霜没回头:“身子不舒坦。”
“殿下……长庚陪伴在您身边十多年了,您骗不了我。”
陆重霜一时无言。
沉重的夜色里,庭院潮湿的像漆黑的泥沼。
她默然良久,终究还是挑了另外一件事来转移视线。“骆子实近日如何?”
安置骆子实是葶花操办的。她原计划将骆子实安排在距离晋王寝殿最近的屋子,可还没着手去做,就被长庚截住,骆子实就这样被打发到最偏僻的殿宇陪野猫。
府里的明争暗斗、争风吃醋,陆重霜一清二楚。她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给长庚尝点甜头,也好让底下人知道,内侍大人说话还是顶用的,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冒出来越矩。
王霸之术,在于权衡——她深谙此道。
“一直待在殿内,很是安分。”长庚说。
陆重霜短促地应了声,继而搓捻手指,徐徐道。“安分就好……就怕是谁家安插进来的钉子。”
“殿下何出此言?”
陆重霜侧面瞥向长庚,冷峭的眼神在他身上默默流淌。
“他认得本王的父君。”她的嗓音轻若月光。“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孤儿,又与如月公子相识……长庚,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那个被调包的皇子。”
长庚心弦一颤。
“我已经派左无妗去查。”陆重霜接着往下说。“不是最好……如若是,人在府里,处理起来也方便。”
那段甚嚣尘上的流言自始至终都是扎在她心里的尖刺。
“长庚,此事除你外,无人知晓。保守秘密,长庚……那种事,我经不起再来一次了。”少女一字一句地说,声调里藏着寂寞的回响。“我说过,只要忠心,你就能活到最后。到那时你想要什么都行。”
长庚暗暗攥拳,指甲抠住掌心,面上却忽得展露笑颜。“殿下放心,长庚永远是那个会剜心给您当药的狗,十年如一日。”
陆重霜微微一愣,“你还记得呢。”
掰指头算,是十二年前的事。彼时长庚刚被父母卖入宫内,还未净身,他随一众男孩被带到寝殿,规矩地站成一排,等待主子挑选。
陆重霜挑帘而出,用的是一把绯色柄的短刃。
一缕薄荷香,一点脂粉味,还掺杂着少女蜜蜡的甜,随着身后涌来的风冲昏了男孩们的头。苦苦等待的孩子们霎时间呆了,他们干瘪的脸像被光点亮,痴痴看着女童水玉色的罗裙飞鸟般起伏。身侧的女婢见状,急忙俯身帮忙按下,窗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啼,裙摆也随之收敛了羽翼。
“曾听闻,不足之症可用心肝作药,辅以蔷薇根叁两,龙胆、防风各一两。”她将那把刀放在这些男孩的面前,抬着下巴,面上好似敷了雪。“你们之中,谁有用这把刀剜出心头肉的觉悟,站出来。”
那群孩童里,独独长庚上前,握紧了拿把刀。
一握,就握到现在。
他们随后谈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彼此的心思藏在薄冰下,冰层之上的人隐约能瞧见,却无论如何都瞧不清楚。
陆重霜可谈权谋,可谈政事,可谈文史,独独不谈情谊。
爱上帝王之才,是没有回头路的。
她不会爱上别人,因为她不会爱上任何人。
“殿下,待到扳倒太女,入主东宫……那时候,您会开心些吗?”长庚缓缓问。
陆重霜又一次陷入沉默。
她抬眼看向长庚,抬起手,葱白的指尖拂了拂他的喉结,“去睡吧。”
(突然觉得,要是性转回来……霜霜简直是渣中之渣,标准的渣渣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