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下怪盗周可尔,亲爱的荒cd区博物馆,很高兴我将又一次造访你,这回我的目标是最新的展品——十四罗汉的袖珍金像,希望我能如愿以偿啦。我将在十月三日偷走这件珍宝,希望届时,我们能展开一场令人惊心动魄的较量。”
罗博德的手颤抖着,他一遍又一遍读着这封信,先是默读,之后读出了声,最后拿手指指着一字一顿地读着。怪盗周可尔要来了,怪盗周可尔又要来了,这次的事件,在这座已经腐烂的荒城中,是否能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掀起波澜与涟漪?而他,是否又能借此摆脱平凡,脱离眼下的苦海?
一个胆大包天的妄想像一团浮云,在他的脑海中聚集混合,那是一团粉色的,奇形怪状的云。
罗博德是一个矛盾体。
这座城,阴暗而冰冷,人性的光辉无法照耀到这里,一切都被原罪侵蚀着,发出了腐烂的臭味。这座城市在发臭,罗博德无时无刻都能闻到。前几月光明正大扫射酒吧的佣兵在发臭,前几天荒城南区惊现的尸体群在发臭,一切都散发着罗博德难以忍受的臭味。罗博德无法忍受这一切,这不是他想要的城市,也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罗博德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博物馆员工,他每天都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每天都做着渴望一鸣惊人的梦。日复一日的打卡上班,日复一日的打卡下班,日复一日的打卡加班。每天坐在台阶上扒着快餐的,总少不了他的身影。面前的快餐,就像他眼前的生活,难以下咽。
前段时间,他还确诊了该死的甲沟炎。疼痛,像爆炸的原子弹,一圈一圈向外扩散着,逐渐占据他的全身。他疼到牙齿发酸,他疼到浑身发抖,他疼到喊不出声来。但他总是治不好。他痛恨这个腐败的都市;他痛恨这个无为的自己;他痛恨这个平淡无奇的生活;他也痛恨自己没有医保,治病要自己付钱;他还痛恨着自己的右脚大拇指。
他总有自命不凡的感觉,他从未觉得这是错觉。而现在,转运的时刻终于到来了。这封盗窃预告信,给了悬崖下底层世界的他,一根向上攀爬的绳索。他要利用这个机会,他要利用怪盗周可尔,他要利用无能的警署,他要利用不负责任的博物馆,他要利用这个令人作呕的城市。他要以毒攻毒。为了自己,也为了驱散着腐臭味。计划了整整一天,确保了所有举动的可行性,罗博德这才把这盗窃预告信满不在乎地交到警署。本来他以为自己会因为没有及时报告而遭到批评调查,然而那个打牌的警长,连话也不让他多讲,转手就把这封信丢到了远处自己的老板椅上。
罗博德这回既要调包走十四罗汉的金像,还要亲手抓到真正的怪盗周可尔。
黑市,总与黑夜形影不离。沿街不息的叫卖声,贩卖的是世间的罪恶。罗博德痛恨这座腐化的城市,但并不痛恨人的罪孽,因为城市已经残破不堪了,所以他再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罗博德见到了约好接头的卖家,一名沉默寡言的光头男子。那男人的眼眸深邃无比,高挺的鹰钩鼻让人忍不住被夺去了目光。
“我爱你。”
“我知道。”
这蹩脚的暗号来源于星球大战的帝国反击战中的经典桥段,只是当这两个大男人用深沉的语调,冷酷无情地像念台本般说出这样的语句,令人忍不住感觉到有些滑稽。
“跟我来。”
穿过破败的街巷,踏过杂乱的涂鸦,墙上充满恶意的标语慢慢被甩在身后。生锈的铁门前,光头叮叮当当掏出了一大串钥匙,开锁开门。门缓缓被拉开,年事已高的它发出了“吱呀”的呻吟。
走进门中的仓库,仓库内的装饰风格十分令人出乎意料。暖橙色的灯光滑在罗博德的脸上,摆放整齐的娃娃与布偶好奇地盯着这位面相凶恶的访客。铺得整整齐齐的粉色床单上有一只抱着红色爱心的白色大熊,大熊温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初看十分温馨,细看有些怪异。
光头一声不吭地从缝纫机下轻轻取下了一件新织的衣装,他的双手在布料上婆娑着,仿佛在爱抚自己心爱的宝贝,他甚至把脸缓缓在上面磨蹭,鼻翼细细翕动着,犹如在努力闻嗅着衣服上的每一丝的气味。之后,他双手捧着这套平整的衣服,交到了罗博德面前。
“这是你要的货。”
罗博德望着眼前的衣服,他的脸上绽放出了狞笑的花朵。这件衣服制作精良,面料柔软,五颜六色在丝线中迸发出微光,完全与怪盗周可尔身上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罗博德的狞笑没有消失,反而咧出了更大更诡异的弧度。他的嗓音由深沉变得怪声怪气,“我很满意,我很满意,真的,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