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屯既败坏得有名无实,商屯又由于开中盐法的废弛而破坏无遗,朝廷只有从国家财政中拨给饷银饷,放弃卫所制度转而施行募兵制度,如此一来,等于国家有了两套军制,一个是没有用却还是要背负的卫所制度,一个是不得不取代卫所制度的募兵制度,这就是改革不彻底的结果,结果就是让中央和地方财政难以应付。
然而万历以后,国家财政入不敷出,拖欠军饷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加上官吏的克扣,士卒能领到的饷银就很少了。在这个时候灾荒连年,粮价陡涨的情况下,士兵的生活更陷于绝境。陕西巡抚胡廷宴的疏中说:“临巩边饷缺至五,六年,数至二十余万;靖卤边堡缺二年、三年不等;固镇京运自万历四十七年至天启六年,共欠银十五万九千余两。各军始犹典衣卖箭,今则鬻子出妻;始犹沿街乞食,今则离伍潜逃;始犹沙中偶语,今则公然噪喊矣。”
说到这里,毛玉龙不由得眼角微红。
“我的伯父毛文龙在皮岛,带着逃来的二十几万辽东边民,前后只得朝廷发放不足四万两银子的军饷,岛上除了石头就是盐碱,根本就不能耕作,只能出战时候,那些出战的将士能分一个窝头,而百姓只能每日一顿稀粥。而就为了这一个窝头,无数将士便争抢上阵,拿着木棍身披麻衣,为牵制建奴对辽西的进攻,去面对天下无敌的后金死战,我不知道,到底是一个窝头值钱,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值钱。”然后掩面:“巡视皮岛,清点我伯父的蹬莱巡抚袁可立也曾经上书,言道皮岛我伯父毛文龙,为了得到朝廷承认其有兵员额,能获得朝廷给予军饷,拉出了他最强的兵在教场检阅清点,结果是——今逋饷愈多,饥寒逼体,多兵摆列武场,金风如箭,馁而病、僵而仆者且纷纷见告矣。每点一兵,有单衣者,有无袴者,有少鞋袜者,臣见之不觉潸然泪下。”
满含热泪的宋远山狠狠的将拳头砸在了桌子上,一时间震的杯盘乱响,引得路过的小二探头进来观望,看看没有什么事情,才小心的离去。
“这大明边军真的凄惨如此?东江镇真的饥馑如此?那些朝堂大佬都在干什么,都在做什么?”宋远山大怒嘶吼。
毛玉龙再次苦笑:“朝堂大佬?嘿嘿,一位东林君子大佬就曾经说过这样一句名言——边军无饷,就应该搜鼠罗雀,以报君恩。”
许杰大怒:“放屁,放屁,放屁,如此混账怎么能说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话?让我们在九边浴血奋战的将士去挖老鼠,抓麻雀然后去和敌人死战,还说的如此大言不惭,那他去看看,去做做。东林,狗屁。”
毛玉龙长叹一声:“空谈,不正视现实,这就是他们的东林党啊。”然后坚定的道:“我羞于为伍。”这倒是毛玉龙的真心话,不是为迎合时局的违心之言。
宋远山颓然长叹:“我和玉龙小弟深有同感,不过外敌汹汹,边军困窘如此,大明,即将完啦。”
“大明的财政状况是有目共睹的,实在是枯竭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每每支出,全靠万岁拿出自己的内帑体己钱,但这终将不是一个办法,国家的硬度怎么能一直依靠皇上呢?家国部分,混为一谈,那还要这个国家做什么?”
两个人就纷纷不知何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