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月无奈地为我告了病假,听到远宁来了就躲在床上不肯起来,好像躲着就什么也不用面对了。
我知道期间远宁来过几次,可我都闷在被子里不见他。
他只是静坐在我床沿边,有时候隔着被子抚摸我,却并没有说什么。
我听着他的脚步来了,又走了,听着他无奈的叹息声,却始终不肯面对他。
两天后,我终于脸色苍白地出了院子,却在园子里遇到了惜荷。
我原要避开的,惜荷却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静静地看着我。
她是要挑衅吗?我抬头看着她,却发现她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反而更多的是悲伤和难过。
我愣了愣。
惜荷看着我,问:“你恨我吗?”
我恨她吗?我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恨。你有权力争取自己的幸福。”
惜荷笑了笑:“你果然与众不同。”
我叹道:“我并没有与众不同,我也是个普通的女人,也希望夫君宠爱自己,渴望夫君心里只有自己一个。”说完,转身想离开。
“其实,我羡慕你,甚至,妒忌你。”身后,惜荷的声音传来。
我怔了怔,止住了脚步。
她道:“你以为我有个强势的娘家,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帮着我,可是,有这些又有什么用?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不会因为她的娘家背景,不会因为她的权势,也不会因为她的钱财,而是因为她就是那个人。而我,拥有的仅是些没用的身份、权势、财富,在感情上,我才是穷人。你拥有的比我多得多。”
她的声音带着几丝涩意:“佟远宁与我同房,并不是因为他爱我,仅是为了他的父亲,他的权势,我明知道这些,却没有阻止我祖父对他的威胁,连因被胁迫而施舍的温暖我也想要。我从未想过我是那么的卑微,卑微得让我自己都生厌。”
我呆呆地望着她,她眼里有了泪意,闪闪的,闪的我的心也跟着痛了。
我摇了摇头,说:“你不用恨自己。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一夫多妻的制度。”
她静静地看了我会,眨了眨眼睛,去掉眼里的泪意,恢复了往日的淡漠,露出平静的神色,转身离开。
一连几天,远宁都满怀希望而来,却被我拒绝了出去。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眼里的无奈和沉重日益加深。
在我再次以累为由请他离开后,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离开,拉住我,沉声对我道:“你到底要如何?”
我不答,眼睛望着他的靴。
他用手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有了怒意:“你到底要我如何?是不是因为我对你太好了,才让你恃宠而骄,认为我只能有你一个女人?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你何曾见我亲自为惜荷梳头、画眉?为了你,我该做的都做了,你还待如何?”
我第一次见他生气,以前他虽然冷冷淡淡的,但无论做什么都从容不迫,我从未见过他露出怒容,如今,他是真的生气了吧,才会露出以前一直没见过的怒容。
我心里痛得很难受,却倔强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如何值得宁爷为我守身如玉,是信飞没有自知之明,也不值得宁爷为我做这么多。”
他眼里的怒意更盛了,还多了几份伤心,放开我,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
我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了。
馨月走到我身边,声音里带了几丝责备,道:“小姐也做得太过了,宁爷对你比对大奶奶要好很多了。你这段时间老是拒绝宁爷,也不让他靠近,你看他这段时间都清减了。小姐就不心疼吗?”
她顿了一顿继续道:“你这样做,不是把宁爷往大奶奶身边推吗?小姐,娇宠也要有个限度,你就服个软,不要再惹宁爷生气了。宁爷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若做得太过,撕破了脸,到底是对谁好呢?”
我抬头,看着馨月,这个不愿成为某位爷三妻四妾中的一位的女子,只愿得一人之心白头偕老的女子,也认为我是太过分了吗?
我看着她,说:“馨月,你也以为我过分了吗?以为我是恃宠而骄吗?以为我是妒忌吗?不是的,我的身体本能地拒绝这一切。我没有办法接受我与惜荷共事一夫的事实,我说服不了自己接受,我没办法接受。”
“馨月,也许你不相信,你自小就跟着信飞,知道信飞的想法,可是,我不是信飞,我接受了几十年一夫一妻制的教育。我以为我会适应这个时代,但是,当事实真切发生了,我才发现我心里根深蒂固地认为一个男人应该只有一个女人,而不应该是两女共事一夫。”
馨月不敢再听下去,忙拦住我道:“小姐,你累了,快歇息吧。”
我看着她一脸的惊诧和焦急,苦笑了一声,她一定以为我受刺激过度,在说胡话。
我没有再说什么,任由馨月服侍我睡下。
慢慢地,远宁很少再来我的院子了。
府里的人也看出了名堂,有些婆子见我失宠,也渐渐开始对我没那么客气,风言风语日益增多。
但远宁却在一次听到一个婆子笑话我是醋坛子、妒妇后,冷着脸狠狠惩罚了那个婆子,命人打了四十板,直打得卧床几个月,逐出佟府。从此,明里再不敢有人多嘴了。
我们院子的吃穿用度,又和我受专宠时一样了。
远宁给我的东西却还是和往常一样经常送来,或是一枚宫花,一个新巧的香囊、一柄小巧的扇子,或一本书……
无意中听到小五和馨月聊天,小五道:“馨月姐,你说宁爷对我们奶奶是有情还是无情?若说有情,为何那么久也没见宁爷踏进这个院子,若说无情,他又不许下人欺负我们奶奶,还经常送东西过来。听宁大奶奶院子的菱姐姐说,宁爷都很少往她们院子送东西呢。”
馨月喝道:“小丫头,这些不是你我猜测的,若再多嘴,小心被人听到了掌嘴。”
小五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言。馨月却长叹了一声。
如果说远宁与惜荷同房,让我与惜荷成为事实的共侍一夫的情况给了我沉重的打击,那在园子里见到的一幕,就是最后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了。
清晨,我在园子里闲逛,信步来到沁玉湖边,也许是清晨清新的空气让我心情特别好,我想起了七夕的那天,远宁静静地站在湖边,我唱着煽情的“山明和水秀不比你有看头”,远宁微微看着我笑着;想起来他第一次对我说“喜欢”,不禁暗叹,站在当日我们站的地方。
可是,这时,我却看到了不远处温情的一幕。
惜荷人淡如菊,容貌清丽,婷婷地站在菊花丛旁边。佟远宁微微笑着,弯腰舒手,从菊花丛里摘了朵菊花,簪在惜荷的鬓边。惜荷微微笑着,转头看着远宁,眼里有浓浓的柔情蜜意。
如果这个举止优雅的男人不是我的夫君,这该是一副多么柔美、温情的画面。女的清丽动人,男的俊逸非凡,女的旱情脉脉,男的温和优雅,配着周围开得正艳的菊花,远处的薄雾和隐隐的亭台楼阁,近处的水波荡漾,是多么完美的一副夫妻恩爱的画面。
可是,因为这个男人是我的夫君,我眼里的一切,却变了味道,变得那么苦涩,朦胧。
真的如馨月所说的,我的所作所为将远宁推到了惜荷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