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虽笑的慈善,眼里却全不带一点笑意,忙自己跪下,请罪道:“这全是一时急了,嘴里混叫的,这衙门里,平日并无奶奶,只有水新娘。”老奶奶一笑:“好个丫鬟,好伶俐的口齿,我刚才听见你叫奶奶,还真以为,这扬州衙门里平日里没了规矩呢。”
这时,听到消息的下人们,都赶了过来,在院内跪了一地。听得老奶奶这几句轻言细语,个个吓得只是打抖,没人敢说话。老奶奶看见众人这个样子,笑道:“咳,都起来吧,我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怎么一个个见了我,都只跪着不说话?”那些家人这才起来,银姐已吓得手足瘫软,自己站不起来了,原来银姐平日里见的老奶奶,慈眉善目,对待下人,也是极和气的,银姐还一直以为老奶奶也是那种耳根子软,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老太太,谁知今日一见,也没几句说话,却和平日全不一样。还是丫鬟见了,上前搀了一把,才站了起来。
银姐心里暗捏着一把汗,想老奶奶既这样为人,自己兄弟,想必也没啥好果子吃,心里急躁,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上前,依礼站到罗氏后面。
此时下人们还没散去,有那伶俐的丫鬟,忙来替老奶奶和罗氏解衣,奉茶,老奶奶接过茶,看罗氏一眼:“大奶奶,你也坐吧。”罗氏这才到下首一张椅子坐下,老奶奶喝了两口茶,方问道:“大爷怎么不见?”
有那要讨好的,忙上前回答:“回老夫人,知府老爷这几日下县去了,还有几日才回来。”老奶奶看他一眼,笑道:“我记得你是一直跟着大爷的,有七八年了吧?”那人笑道:“老夫人记性真好,小的是从老爷中了进士,就来投靠老爷,跟老爷有七年了。”
老奶奶面皮一转:“既是跟了大爷这么多年,就该知道家里的规矩,上次挑唆着大爷,瞒着父母,娶了个妾不算,这会又帮着大爷,把自己家的正经亲戚弄了出去,叫那不知道从那来的人,一口一声舅爷,大爷糊涂,你们难道就不知道在旁劝劝?”见老奶奶发怒,家人忙跪下道:“老夫人息怒,小的虽跟着老爷这么多年,平日只管老爷的外事,这些事情全不知道。只是老夫人要责罚,小的也不敢说什么。”
老奶奶见他说话伶俐,全不像一般人,点点头,面色重又和缓,挥手让他起来,家人又磕一个头。银姐见老奶奶句句都刺着她,按奈不住,想出来说,又怕反落了老奶奶的计,正在左右为难时候。
有个丫鬟进来,先对老奶奶施礼,然后垂手问道:“老夫人,大奶奶的行李该放在哪个房?”老奶奶听的这样问话,撑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银姐此时又急又怕,只是不敢出声。
荷花素来是罗氏身边得力的丫鬟,她上前推那丫鬟一下:“妹妹好没道理,现在外面,自然是大爷在哪,大奶奶就在哪,这个道理也不懂了?”
老奶奶点头道:“嗯,荷花这丫头,极好,很会护住你大奶奶。”荷花轻笑:“谢老奶奶。”丫鬟听的老奶奶这样说,眼睛不住地看向银姐,银姐知道今天这事,是怎么也躲不过了,站出来笑道:“回老奶奶,我们做妾的,自然要伺候好大奶奶,既这样,大奶奶的行李,我亲自去安放,还不知老奶奶准不准?”
老奶奶看眼银姐,见她垂手侍立,眼看着地下,心里知道,她定是要去把东西从鹏程屋里拿出来,思索了一会,挥手让她去了。
老奶奶此时又问:“这里的总管是谁?”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怯怯地出来,给老奶奶磕头:“老夫人,小的就是。”老奶奶看了看他,见他生的精明,唇边两撇小胡子,笑道:“你这总管,当的不差啊。”那人听了,吓得重重地磕头:“小的不敢,一切只是听老爷的命行事。”老奶奶笑道:“好一个只知道听老爷的命啊,老爷命你们混叫新娘为奶奶,还是老爷命你们管那不知从哪来的人叫舅爷?”这人本是一心只奉承银姐,才得了这个位子的,此时见老奶奶问话,只吓得用袖子揩额头上的汗不迭,全没一句话。
老奶奶见他这个样子,笑道:“你既这样,见了我连句话都不敢说,想必也做不了什么事。”说着问刚才那个家人:“你叫什么名字?”那家人上前:“小的名叫吴登。”老奶奶点头:“既这样,就叫吴登做了这个总管。”吴登忙跪下给老奶奶道谢,老奶奶又转看向原总管,笑道:“至于你,认谁为舅爷,就去找他去,我这留不得你。”这人一听,想辩解几句,看老奶奶也不是好相与的,只好磕了头,爬起来,领着吴登去办交接。吴登没料到自己几句话,就到如此地位,忙又给老奶奶行了礼,忙忙的去了。
银姐回到屋内,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往厢房里放,边收拾边流泪,只恨鹏程不在身边,以致今日受那么大气,一时又想起,自己做的也操之过急了些,被人抓住把柄,左思右想,只想着,怎么能把老奶奶的心转回来。
正在银姐心内百转千回之际,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原来是老奶奶一路辛苦,进了这知府衙门半日,还没好好休息,见诸事处理完,也就下来歇息。
此时只听罗氏说道:“婆婆,这扬州府衙,精致却也不错,连这小小后院,都布置的玲珑有致。”老奶奶点头。
银姐忙擦一擦泪,收起思绪,含笑带着丫鬟迎了出去,见了老奶奶,银姐跪下说:“回老奶奶,您的行礼,已放到了上房,乐儿姐姐已经帮着收拾好了。大奶奶的行李,也放到爷屋内,只是不知道贤哥要跟着谁?”说着不停地瞅向老奶奶。
老奶奶停住脚步,偏头打量银姐:“起来吧,这样处置,才是妥当,贤哥就跟着我吧,你大奶奶连日在家辛苦,既来到扬州,也让她乐几天。”银姐领命,带着奶娘,丫鬟,去了。
老奶奶见这府衙,也有几丛竹子,几处树木,更妙的还是,虽已十月,居然还有菊花开放,不免停住脚步,细细赏玩一番,对罗氏说:“看那菊花,别的地方都开落了,只有这里还有。”罗氏点头,有个小丫鬟此时忍不住,开口说:“老夫人,您还没到后院去过,那里还有一池金鱼,园内还有花轩,夏日里,老爷在那里请客,最是凉爽不过,到了冬日,也有几树梅花,映着雪,可好看了。”
老奶奶见她伶俐,打眼一看,她约莫十三四岁,面皮白净,鸭蛋脸,一笑两个酒窝,煞是可爱,老奶奶不由带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丫鬟忙一一回答,原来她叫桂花,今年十三岁,是喜儿到扬州的时候,鹏程买来伺候喜儿的,喜儿去后,也只做些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