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几句话,想与女郎说,古人所说事无不可对人言,这该是君子恪守的,可这几句话谢大夫恕况轻狂,只想说与女郎听。”
这就太过分了些了
堂屋之中一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屋外有几只不安分的蝉,竟早早地在四月天里就鸣叫起来。
蝉鸣入耳,更将人心搅扰的乱上三分。
谢拂有些不安,她竟不知,荀况到底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啊?
她二兄就差把一个“滚”字骂到他跟宇文舒脸上了那铁青的面色,他是看不见吗?
不知是谁先倒吸了一口凉气,总之那极轻淡的声音,打破了这屋内尴尬的沉默。
谢潜掀眼皮看荀况:“荀小郎君,你觉得,合适吗?”
“自然是不合适的。”荀况的chún边还挂着笑,谢潜问,他就答,谢潜不问的,他就一个字也没再多说。
谢拂鬓边的青筋都要蹦出来了。
荀况有病吧?
哦对了在芍药圃那会儿,她就感觉这人有病来着。
谢拂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打量着荀况看了好半天。
谢泠也觉得这人有意思的厉害。
他二兄是出了名儿的严苛厉害,人前人后都爱板着脸不苟言笑,就是他们兄弟之间,也没这么放肆的时候。
本来荀况趁着他和二兄进宫面圣不在家,径直的跑上门来找谢拂,就已经十分的不妥了。
这会儿倒是叫谢拂走了,也就算了,等到晚些时候,他从旁劝一劝,二兄肚子里的气消一消,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可他倒好,一开口还叫住了人不叫走,说什么有话要单独说
但是谢泠这会儿也不能火上添油啊。
他稍稍侧目,看看谢潜那张面色不善的脸,连他都在心底打了个颤。
这再浇一把油,谢拂今天一顿骂是跑不了的了。
于是谢泠笑了一嗓子,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那什么,我看小郎君也是真的有急事吧?不然不能这样跑过来。要不这么着,”他一面说,一面轻咳了一声,转而看向谢潜,“二兄陪殿下坐一坐,我陪五娘和小郎君出去走一走?”
宇文舒终究是先行一步告辞离开了,他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小心眼儿,之前守着不肯走,那是因为谢拂一个人在家里,明知道荀况在,他怎么可能撂开手离开呢?
既然谢潜和谢泠都回来了且谢泠这个委实不怎么明显的逐客令都下了,他就没必要再守着谢府不走了。
要问清楚谢拂,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毕竟谢潜已经很是生气了。
谢潜看他肯走,也算做了一步退让,叫谢泠陪着荀况在府里逛一逛,谢拂也随着他们一起去,他自个儿却先往谢拂的小院子过去了,临从这堂屋离开时,意味深长的看了谢拂一眼,别的话没有多说。
然而谢拂却因他那一眼,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刻平静都没有了。
实际上谢泠还算是比较开明的兄长,荀况噙着笑与他说了三两句,他果然与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只是确保谢拂的身影能够落在他的视线中而已。
谢拂因见四下没了人,小脸儿一垮,那白眼珠子丢给荀况:“我又没招你没惹你,为什么害我?”
荀况隐有笑意,可怕惹恼了谢拂,就生生的忍着:“我是真的有话与女郎讲,并非是有意在谢大夫面前坑你。”
谢拂闷着嗓子哦了一声,也不看他,只低头绞着手里的一方帕子:“那你说吧,说完了就快走,我二兄还等着我。”
荀况其实还真不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主儿,从前在颍川时,跟着他服侍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稍有不满意,他是丁点儿也不会容忍你的。
若是旁人这样与他说话,便是出身再高贵,他也一定要翻脸的。
然则对上谢拂时,他显然比平时多出了好几番儿的耐心来。
“我有一句话,为了女郎好,想劝一劝女郎,只是我与女郎相交尚浅,相识也不过这半日而已,女郎奇怪我为何会帮你坑王家二娘实际上就是为了这句话,”荀况眼中是一片清明,正映出他心底的澄澈。
谢拂咦了一声:“荀小郎君,这话你说过好几遍了。我不太懂,我有什么,是需要小郎君从旁提点的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抬了头,正了神色认真的看荀况,手上的动作也渐渐的停下了:“也许在旁人看来,谢拂始终是个被家里娇惯坏了的士族贵女,总会以为我小气,没xiōng襟,实则不然。什么人是为我好,什么话是我该听,我心里也有一杆秤。是以小郎君用不着这样吞吞吐吐,若真是有什么要提点我的,不妨直说,该不该听,该不该信,我自有我的分辨。”
这倒是出乎荀况意料之外了。
很早之前他就听说过这位谢家的五娘,其实也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不堪。
他所听闻的谢拂,确实是个四平八稳的士族贵女,只是偶有骄纵放任的行为,很不把世人看在眼中。
但是这些都无伤大雅,荀况总以为,若是谁有谢拂的这个出身,那也有资格这样眼高于顶。
可今日再听谢拂说这番话——正经的是个通透豁达的女郎,xiōng怀宽广,气度不凡。
于是荀况心中对谢拂的好感便又多了几分。
“女郎能这样说,我就不兜圈子了。”荀况chún边笑意渐渐敛去,略抿chún一回,“我劝女郎日后行走在建康城中,能不张扬处,就不要惹人注目。就拿今日王家的事情来说,女郎为什么要坑那位娘子,这与我无关,可女郎需知道,来日若事发,女郎就是首当其冲的深受其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