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端站在大街当中,挺直了xiōng膛,负手而立,任由几个衙役将四周围观的人群分隔开,然后非常自信地迈着八字步走了进去。周围的百姓们发出一阵阵赞叹的声音,这使他心中觉得非常地舒畅。
他自yòu聪敏好学,又出自官宦之家,从地方小吏的位置一直做到现在的开封府判官,近来又得到朝廷的重视,很有可能上调中枢,另有任用。想来快要到了可以大展拳脚的时候了,一想到自己xiōng中多年的抱负即将得以实现,他的心情就格外地欢愉,看着对面那马上的少年也就不似往常那些恶少般面目狰狞可怖了。
“地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在此喧哗?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京师重地吗?”手下将地保带到他的面前,吕端微言责问道。
“回大人,是这么一回事——”当下地保将事情发生的经过详细地叙述了一番,倒也公允,没有夹带丝毫的偏见,听得我连连点头。由此可见,开封府的治安环境应该是很好的,从下属身上,应该可以看出,这个吕大人并不是那种尸位素餐的昏官。
“那少年,地保所言,可是实情?”吕端听了地保所说之后,向我求证。
此时我已经从马背上跳下来了,向吕端施了一礼,然后答道,“地保所言,基本属实。在下因为想事情入神,马匹自行走入道边,以致冲撞了尸体,倒不是有意而为,请大人体察!至于赔偿,在下愿意一力承当!”
我说得诚恳,况且本身也没有做什么出格儿的事情,吕端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表示对我的认罪态度比较满意。
转眼看了看仍旧在地上伏着的小姑娘,又看了看“卖身葬父”的牌子,吕端的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快,不过仍是非常和气地对那小姑娘说道,“小姑娘,你可是开封府人氏?究竟因何事落到如此田地,竟要卖身葬父?难道你没有其他的亲人了么?如果内中有什么缘由,尽可对本官说说!”
小姑娘泪水涟涟地望着吕端,却不说话,神态之间有些迟疑,似乎有话不敢说一般。
一个老衙役见状劝说道,“我们大人就是开封府的判官吕端吕大人!人称吕青天的就是他老人家,小姑娘如果有什么冤屈尽可对吕大人说出来,他会为你做主的!你可不要白白地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呀!”
吕端?!我的思维忽然活跃起来,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因为一句话,吕端大事不糊涂!心里有些纳闷儿,不解其意。后来读史书,才知道吕端此人乃是大宋太宗真宗两朝的名臣,做事很有些魄力,平时在朝政上没有什么倾向性,然每逢朝廷有变皇家危急的时候,他总会挺身而出,在关键的时刻拨乱反正,使局势恢复到原来的运行轨道上来,是位难得的重臣!更为可贵的是,此人两袖清风,为官四十年,四度出相,竟然没有收受过贿赂,清廉简朴,在宋臣中算是不可多得的典范了!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能够遇到未发迹前的他,真是缘分了!
小姑娘得到了鼓励,壮着胆子将自己的经历哭诉出来。
原来小姑娘是山东人氏,母亲早亡,此次跟随父亲进京师探亲,谁知道亲戚没有探访到,自己的父亲却得了急病,住在客栈里面延医问药,终是不治亡故,欠下不少的银子,店主人威胁要抓她报官,无奈之下,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希望可以筹措些银钱还债。谁知道今日不利开张,观望的人不少,却乏人问津,连平日里喜欢欺男霸女的恶少们也没有见到一个,正在茫然之间,我的马就冲了进来,险些踏到她的亡父身上。
“原来是这样啊——”吕端这下子算是弄明白了,不由得瞪了一眼通报自己的衙役。
那衙役一吐舌头,知道自己冒失犯错。他当时一听百姓吵嚷,就挤过来看了一眼,未等打探清楚就汇报长官说是有恶少当街欺负良家少女云云,言之凿凿,不由吕端不信。结果事实却是与他所说大相径庭,显然是落了一个道听途说的罪名,看上官的意思不想在当街处置他,恐怕回去之后免不了一顿申斥,这个判官可是开封府尹面前的红人,说话的分量自然是如铁板上钉钉子一般,当下苦笑不已。
面对这可怜的小姑娘,吕端不由得沉吟起来。从他的心里面,是非常想帮助小姑娘的,可是自己一生为官清廉,并没有太多的积蓄,虽说皇帝给的俸禄不少,可也经不住长期接济别人,顿时有些为难起来。眼神四处转着,就落到了我的身上,不觉一亮。
“这位公子,你方不方便——”吕端看到我鲜衣怒马,一副有钱的少爷模样,本来是想让我解囊相助,为这小姑娘尽一分心力的,可是话说一半,却又觉得有些不妥,毕竟我同这小姑娘方才还险些起了冲突,未必肯帮这个忙,因此生生地顿在那里,接不下去。
“吕大人,此事的起因虽然与在下无关,可是扶危济困,正是我辈热血儿郎的本色!在下愿意为这位小妹妹偿清债务!望乞大人恩准!”我哪里会等到别人要上门来,做好事自然要主动一些效果才好,于是不等对方说完就表情坚定地向吕端要求道。
“好啊——”吕端大喜道,“公子儒雅大方,风度翩翩,更难得的是古道热肠急公好义,果然是少年英雄!相信有公子的相助,这位小姑娘应该无恙了!本官倒是忘记询问了,不知公子是那家的后生?”
“有劳大人动问,在下居住在金水河畔的天波杨府,兄弟七人,在下行六,姓杨名延昭,家父名讳上继下业,现在代州驻军。今日偶然出游,不意遇到大人,也是三生有幸了!”我打蛇随棍儿上,将自己的来历详细地介绍了一番,听得对方连连点头。
“原来是杨大人的公子,吕某倒是失礼了!”吕端扭过头来,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方才捻着胡须笑道,“早就听闻令尊杨大人英勇神武,家中的几位公子,个个天资聪颖,文武全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羡煞旁人呀!”
吕端的话很中听,令人心里舒畅得很,我在高兴之余连忙回敬道,“大人过奖了!开封府中哪个不知?吕大人铁笔神判,声名久著,就是当今圣上也是青眼有加,出将入相,也不过是旬日之间的事情罢了!”
“那可担当不了,吕某人的这点儿本事,我自己心里还是清楚的,朝中有王溥王相,还有赵普赵相这样老成持重的重臣总理枢机,自是万民之幸!吕某能够在地方上为百姓们做些事情,就很满足了。这什么出将入相的话语,休要再提起,免得给人家徒增茶余饭后的笑料!”吕端笑吟吟地答道,脸上的表情让人摸不透他说出来的话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呵呵呵——大人过谦了——”我陪笑着。
“吕某还有些公事要办,就不与你多说了,改日有暇,自会到贵府叨扰一下的。”吕端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已经快接近正午了,就对我说道。
“大人公务繁忙,还请保重!”我恭敬地回道。
“客气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些民间百姓们侵占街衢为舍的事情,有些人都把店铺开到自家门前的大街上了,此风不可长啊!闲话不多说了,就此告辞了!那小姑娘的事情,六公子你多加费心了,不如带回杨府,这样吕某也比较放心一些。”吕端道了个别,又嘱咐了几句后,领着众手下们继续向前行去。
我望着吕端离去的背影,驻足良久。
此人身居高位,却丝毫不见有分毫的骄逊之色,更难得的是时时以政事为念,方才不经意之间,我瞥到了他官服下摆内衬的青色袍服,早已经被浆洗得褪色,果真如同史书上所说的那样清廉无暇公正无私。
“唉——”再想到后世的官员,我不禁又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