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教再严, 对皇女来说也是一句空话, 任谁也管不到皇女身上,因此单启轩只是稍稍犹豫就上了马车。
单启轩依旧一身素衣, 凤仪不错, 只是看着清愁寡言,他行礼后低头道, “微臣有要事禀报,还请殿下禀退左右。”
书竹顿时有些恼怒, 在谢婉没看到的地方剐了单启轩一眼。
谢婉懒懒倚在榻上, 马车上书竹刚才立了面屏风,她从这里其实看不大清楚单启轩的表情,但见他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还有明显紧张的声线, 下意识吞咽的动作,猜测他可能真的有什么大事要禀报。
“不必了,直说便是。”
略显冷淡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单启轩迟疑了一瞬,便说道, “是。”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 呈递给脸色不太好的书竹, 只当没看到,“殿下, 此事说来巧合, 微臣也是最近才醒过神来。”
谢婉没说话, 一边接过了书竹拿过来的东西,是一张某地的简陋地图,用的甚至不是墨,而是木头烧过之后留下的炭,看得出来,画地图的人识得些字,但不多,至少没有正经学习过。
她微微有些不解,却也不急,继续听单启轩说着。
“……微臣家祖上三代都是乡野之人,在单家村住了一辈子,单家村后有一座山,山不高,但绵延不绝,yòu时微臣还曾听家里长辈言是后山有大虫,叮嘱孩子们不得往深山里去,微臣小时还信这些,后来慢慢大了,就不怎么相信,后来有一次,村里头几个半大男孩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往山里头玩,一时把长辈的叮嘱忘到了脑后,跑到了深处……”
“慢──”谢婉本还有些漫不经心,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喝住了他,坐直起来,淡声道,“书竹,你去外面守着。”
书竹还听得糊涂,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主子这么慎重,但还是福了福身,无声退了出去。
单启轩面上已经是苦笑,他再一拱手行礼,“想来殿下已经是猜到了。”
谢婉又重新靠了回去,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十分舒服,声音散漫,“你继续便是。”
“是,”单启轩强扯了个笑容,“微臣和几个伙伴久久不归家,父亲担心,又在村里寻了一通,发现不止是我,还有几家孩子没回家,察觉到不妙,猜测我们可能进了后山,几人举着伙伴上山寻我们,父亲那次狠狠打了我一顿,我再未见过父亲对我发那么大的火,打骂之间我恍惚听到父亲说了一句话,‘那是要命的地方’”
单启轩说到此处顿了顿。
“当时不解,后来中了进士,入朝为官,早把这些事抛在脑后,但没想到有一日回家探望父亲,当晚和妻子聊到到了往事,当天就梦到了那时的事,就是这个梦让微臣发现了端倪。”
他抬起头来,仿佛能看到屏风那一侧的人影,“微臣想起那一日微臣和玩伴远远见到两个陌生人在争执,具体说了什么微臣不记得,但清楚记得其中一人肩上的花纹。”
那花纹看起来很奇特,繁复又鲜艳,远远的在日光黯淡的山里透着血一样的颜色。
“微臣醒来觉得不妥,遂去追问父亲,父亲初时不肯说,被微臣一番炸bī出了真话,原来那山上有不对的地方父亲甚至祖父都有猜测,只是他们都是安生没什么本事的乡野之人,自家日子尚且艰难,哪里还有功夫去探究别的。”
单启轩说到这时声音里头满是涩然,想来是想到逝去的父母,“不过即使如此父亲还是交给了他画的地图。”
“父亲曾经去旁听学堂过几日,这地图是他早年所画。”
谢婉重新展开手里的简陋地图,看了一阵,点点头,“本宫知道了,这事你谁也不准说,也不得泄露分毫。”
“是,”许是许久的心事说出口的原因,单启轩看着郁气倒是散了不少,他犹豫了一下,“殿下可还要去单家村?”
谢婉挑眉看了他一眼,“怎么?怕了?”
此人虽未明说,但他分明已经猜到了那些人的身份。
也是,以血复国,是那伙子人毕生的誓愿,就算一时没敢往那想,多些时日总也能转过弯来。
谢婉觉得好笑极了,宣朝都建国三百年了,那些人怎么还没死心?真是可笑可悲。
“不怕,”单启轩微微红了脸,可能是觉得自己连一个小姑娘都比不上,他轻声道,“殿下身份尊贵,如何能涉险?”
“你既然怕,当初又为何给本宫推荐你的老家?”谢婉反问。
“这……”单启轩容色一振,“微臣老家最具代表性,殿下只需去微臣老家一处便可大致估量出其余村落的受灾情况。”
这话不假,谢婉也是仔细斟酌过的,不单单是因为单启轩的猜测,单家村的位置比较巧合,以地图上来看,它的受灾情况但处于不上不下,适合做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