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地方出现,这种年纪,又刚好额头长着一颗朱砂痣的人,黄梓瑕立即便想到了这人的身份。她赶紧对着这个含笑的男子躬身行礼:“鄂王爷。”
鄂王李润,在皇家众王爷中他脾气最好,是个可亲的温柔人物。他笑着朝她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问:“你是这宫中的?哪个公公带着你的,怎么把你打发到这里来了?”
宫中宦官都知道,离宫中当差几乎就没有出头的,一年到头见不到皇帝皇后的面,和宫女们一样,多是等老的,所以一般都是老弱病残被发到这边来。
她神情自若,说:“奴婢是跟着夔王爷来的,刚刚下车时失足落水,宫女们带我去换了衣服。”
李润微笑道:“这样。那我带你进去吧。”
她跟着李润绕过照壁,宫女在前方引路。顺着游廊一路过去,便看见前方殿中有一群人坐着听一个女子弹琵琶。
琵琶声清如珠玉,跳跃流泻,配上此时的艳阳,不可言说的惬意。
“这么好的琵琶,打断了多可惜。”李润说着,伫足在殿外倾听。黄梓瑕也只能静静站在他身后,等一曲终了,才一起进内去。
殿内坐了夔王李舒白,还有排行第九的昭王李汭和年纪最小的康王李汶。一个长得颇为漂亮的女子身穿黄衣,鬓边一枝开得正艳的海棠花,横抱琵琶坐在对面。
昭王李汭是个最好事不过的富贵闲人,年纪已十八九岁,却依然像个少年一样喜欢嬉戏玩乐,也没有个王爷的样子,看见鄂王李润来了便兴高采烈地冲他招手:“七哥,快来快来,我在教坊中新寻到一个妙人,一手琵琶技艺真是天下无双!”
“刚刚已经在外聆听了半曲,果然是此曲只应天上有。”李润说道,在李舒白左近坐了,问,“四哥,皇上呢?”
“皇上今日早上发了头疾,御医正在问诊,大约稍等再来。”李舒白说着,目光稍稍一抬,眸光在黄梓瑕的身上一瞥而过,却什么都没说。
黄梓瑕暗暗咬一咬牙,快步走到他的身后,低头垂首地站着,十足一个忠心耿耿的宦官模样。
康王李汶年纪小,好奇地打量着黄梓瑕,只听昭王李汭笑道:“说起来,皇上还不是为了四哥在操心?”
李汶便立即转开了头,追问昭王:“是什么事?”
李舒白早已听见了风声,却只淡淡笑了笑,不说话。
“嗤,你看看四哥,还要故作不知!”李汭环顾众人,指着李舒白大笑道,“你说还有什么?自然是本朝四王爷的婚事。年过二十还依然独身的王爷,本朝实在罕见,四哥,你再清心寡欲下去,简直骇人听闻了!”
李润也正色道:“正是,原说四年前就替四哥择妃了,只是偏巧遇上庞勋那个逆贼作乱,你南下平叛,凯旋之时吴太妃又薨逝,你既然打定主意要替母妃斩衰三年,大家也只能随你。如今河清海晏,四哥年纪也到这时候了,再不立妃,恐怕皇叔和太妃们也不会放过你了。”
“就是啊,皇上和皇后也算煞费苦心,这回这场婚事,你是怎么也逃不过了。”连康王李汶也跟着起哄,端了酒来敬他。
李汭偷空觑见琵琶女含笑垂脸,目光却偷偷落在李舒白的身上,便问:“锦奴,你一直看着夔王做什么?”
席间诸王都大笑,李舒白只微微扬眉,无奈看着胡闹的几个兄弟。
唐朝教坊风气最是开放,即使是教坊内人也多与侍卫随扈相杂嬉戏,甚至风流韵事还被传为美谈。是以那个琵琶女锦奴也不羞涩,只抱着琵琶半掩面容,笑道:“锦奴斗胆,只是一直听得京城传言,说夔王风姿神秀,恍若天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我平时在教坊中所见,一众姐妹的心都在夔王身上。”
“可惜啊,你那些姐妹要伤心了。”李汭一手揽了锦奴的肩,笑道,“你回去转告各位姐妹说,我这位四哥铁石心肠,注定是要辜负人的,不如寄托在我身上,还有指望些。”
在锦奴的笑声中,酒菜又重新添置。宫女们穿梭来去,歌伎的歌声响遏行云。
在这热闹景象中,黄梓瑕却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她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李舒白的背影上,似乎在注视着他,其实却什么都没看,只想着自己的事。
席上一群人聊着,不知谁提的话题,问李舒白:“四哥,我听说皇上有意让周侍郎周庠接任蜀郡刺史,你觉得如何?”
李舒白随口说:“周侍郎官声甚好,但与我平日除公事外并无交情。不过他幼子周子秦我十分欣赏。”
李汭笑道:“正是正是,周侍郎脾气很好,但每次要是发怒,必定是被周子秦气的,我也十分欣赏他!”
李润问:“周子秦我也见过,看不出忤逆不孝的样子?”
“他倒不忤逆,只是给家里丢人丢大啦!他是幼子,周侍郎教子有方,周子秦上头三四个哥哥都是能干的,并不指望这个小儿子,他就算当个纨绔子弟也是顺理成章。可偏生这个儿子,每日里不读书不学艺,不斗鸡不走狗,只喜欢往义庄跑,都成京城一大笑话了。”
“义庄?”康王李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