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瑕皱眉,叹了一口气,示意他把柜子锁好,然后说:“张二哥,我知道了。”
张行英愕然睁大眼,问:“什么?你已经知道我家的画哪儿去了?”
“我想,说不定下午,或者明天,它自己会回来的。”她的目光,落在滴翠的身上,见她神情僵硬地躲避自己的目光,她又低声说,“我想,张二哥你这么好的人,就算是晕倒在山上的一个落难女子,都会带回家救助;你秉性敦厚,不计较自己身边人的过往;你对什么人都掏心掏肺,我想,你身边的人也必定会感念你的好,上天也会成全你,让那幅画尽快回来的——不然的话,那个偷画的人,可能要失去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同时也受到良心上的谴责。”
张行英莫名其妙,只问:“你的意思是,我不用找了,那幅画自己会回来?”
“嗯,我想会的。”
黄梓瑕说着,便转身下楼,只说:“这幅画就先这样,其余的事情,我还要问你。”
周子秦急了,赶紧问:“崇古,张二哥这边的麻烦怎么办?大理寺那边怎么办?京城防卫司王蕴那边,你去说好话,还是我去对付?你难道就真的这样看着张二哥麻烦缠身,又要到端瑞堂被剥削被压榨啊?”
黄梓瑕看都没看他,只说:“子秦,这幅画只是我们的来意之一,其实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张二哥,你先把本册拿出来,认真记下。”
“好……”周子秦立即乖乖地从马身上的背囊中取出笔墨。
“张二哥,目前我手头与公主府有关的,共有三个案子。”
黄梓瑕开门见山,坐在他的对面,也不管他局促不安的神情,只说道:“第一桩,是荐福寺中,公主府宦官魏喜敏被烧死的案件,当时,张二哥你正在寺中,而且蜡烛炸开焚烧魏喜敏时,你就在他近旁。”
张行英绷紧下巴,勉强一点头。
“第二桩,是在防卫司的马场之上,那一场击鞠比赛时。驸马韦保衡坠马受伤,而你就在场上,与他在比赛。”
张行英又一点头,没有说话。
“第三桩,是孙癞子的死。他的死亡时间,据推算是在午时左右,而那个时候,你正在大宁坊之中——刚好被几个在角落中的老婆子看见了。”
一直在奋笔疾书的周子秦,此时也终于停下了笔,不敢置信地望向张行英。
张行英张了张嘴,然后终于还是说:“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其实我当时去大宁坊,什么都……没有做,真的!我听京城的人笑谈说,孙癞子把自己锁在铁桶中了,所以我就去看了看孙癞子的房子……”
“你冒着正午的大太阳,从西至东穿过整个长安城,就为了看一眼孙癞子的笑话?”黄梓瑕冷冷地反问。
张行英显然被她冷淡的神情给弄懵了,没料到黄梓瑕会忽然对他这样盘问。怔了许久,他才咬咬牙,说:“我当时……身上带着一把刀。”
周子秦不知所措,捏着笔还在发呆,黄梓瑕瞧了他一眼,他赶紧低头,在纸上将张行英说的话快速写下来。
“我是准备想去杀孙癞子的,但是午时我到了那边,却发现孙癞子的家中确实严实无比,真的跟铁桶似的,我根本没有进去的办法……所以,只好什么都没做,又回来了。”
“为什么要去找孙癞子?”
“因为,在荐福寺,那一场混乱中……滴翠的帷帽被挤掉时,我护着她,一直被人群挤到了墙边。我当时抬起双手将她护在我怀中,两个人呆在那里……可,就在这个时候,孙癞子,他居然也在荐福寺,而且,居然也被人潮挤到了我们身边……”张行英喃喃说着,眼中跳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火焰,在这一刻,这个一直淳朴宽厚的男人,露出了他心中深藏的那一处愤恨,让他们发现,再怎么英伟端正的人,也有不顾一切想要扼杀自己仇敌的时候。
滴翠的手,紧紧地握成拳,抵在自己的胸口,用力地呼吸着。她流了太多眼泪,眼睛早已红肿,此时只能用力闭上眼睛,以最大的力量,强行抑制自己的抽泣。
“孙癞子……看见了阿荻,看见了她被我护在怀中……”张行英的胸口急剧起伏,因为激愤而几乎说不下去,“他看着阿荻的眼睛,就跟毒蛇一样……他看着我们,忽然笑起来,洋洋得意……他说,他说……”
张行英终于说不下去,他垂下头,咬紧牙关,脸上的线条几乎显得狰狞。
“他说,癞爷我穿破的鞋子,还有人捡去穿啊。”
滴翠的声音,极低极低,嗓音嘶哑干涩,却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她通红的眼中,根根血丝爆出,眼睛瞪得那么大,就像是面前正站着那个孙癞子,而她恨不得扑上去,要将他全身的肉一块块活活剐下来才甘心。
黄梓瑕只觉得有炙热的火直烧上自己的额头,让她在这个炎热的天气里,整个人身上着了一团火,恨不得当时自己在荐福寺之中,直接揪住孙癞子,将他踏入烂泥之中。
周子秦在她身边将笔往桌上一丢,低声咒骂道:“混账!看老子把他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