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虚妄里的人,或许是幸运的,她这一封求救信就算是送到了卫国,也不会有救兵前来陈国。
妫薇的阿翁,是赵南子的父亲,而今的卫公,正以病入膏肓,哪里又能顾忌得到他的这位,正在陈国不生不死的掌上明珠。
我长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竟觉着这样的赵南子,甚是可怜。抬起头看向百里肆时,却见他也正在看着我。
他眼中有疑惑,许是他不明白我为何为对一直怨恨的赵南子,抱有惋惜之情。
我朝他淡淡一笑,不予解释。
我与他相望了片刻后,百里肆忽而对我眨了眨眼。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所意。
他扶额无奈,而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捂着肚子,站起身走到赵南子身边道:“是到了该喝安胎药的时候了,娘亲先忙着,我与百里肆先行告退了。”
赵南子连忙发下了笔,行至我身旁,担忧地道:“你且快去,莫要耽搁了时辰。”
我与百里肆退出冷宫的时候,赵南子依旧在书案前写着求救信。百里肆吩咐看守冷宫的禁军,若有赵南子有书简递出,当先接下,而后送去长信宫中。
我与百里肆先行回到了长信宫,却闻芊芊道我的那支放在妆奁里面的玉簪不见了。
我吓得浑身冷汗直流,连忙命芊芊在寝宫之内,仔细寻找。
待衣裙,宝钗散了满地,却仍旧不见那支玉簪的踪影。
百里肆坐在茶案前,平静地饮着茶,眼梢却在轻瞟着芊芊,少时,他放下手中的瓷碗问道:“你们最后一次瞧见着玉簪是在何时?”
“昨夜,自公主知道那玉簪是星谷关的另一半兵符之后,便嘱咐奴要看好它,奴记着是将它裹着牛皮放入了妆奁中,今早见时还在的。”芊芊跪在地上,急得双眼通红。
“这其中可有什么人进了公主的寝宫没?”百里肆问道。
芊芊立起身子,她双目紧缩,用力回想着。
“我记不清了,因公主今日要去冷宫探望卫姬夫人,所以奴午前一直在膳房忙着盛装香棠胭脂雪,所以是谁近了公主的寝宫,当真不知。”她摇了摇头,甚是无能为力。
“那你可记得有谁出了长信宫吗?”百里肆紧缩这眉头又问道。
芊芊垂着头,似是在回想着。
片刻她抬起头道:“时至现在,并未有任何人走出这长信宫。”
百里肆站起身,走出了寝宫。
我与芊芊连忙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往寝宫外走去。
以接近正午时分,但从长信宫的膳房处传来阵阵的饭香味道。百里肆在前庭院子里徘徊。
少时,他走到宫墙旁边的棠梨树下,用脚踢起了树旁的土来。
而今这盛夏,棠梨树的花瓣已经全都落光了,只有翠色匆匆的叶子在迎风而摇。
然而四散的花瓣落了一地,唯有树下却没有。
我也瞧出事有蹊跷,连忙走进百里肆身旁,帮着他一同踢着树下的土。
“是包着簪子的牛皮。”站在一旁的芊芊,见到土中出现的牛皮一角,忽而大声喊道。
我与百里肆停下了脚,芊芊见此蹲了下来,用手小心翼翼地扒开了周边的土,而后将牛皮从土中挖了出来。
她打开了牛皮,但见玉色盈盈的簪子正完好无损地放在里面,如释负重地长吁了一口气,瘫软在了地上。
“谢天谢地,可算没丢。”芊芊倒是比我还要激动,手中握着玉簪竟抽泣了起来。
“干嘛哭的这么凶,我又没怪你。”我将芊芊从地上拉了起来,用手抹干她脸上的眼泪。
“星谷关的兵符,是公主最后的希望,万不能因为我,又使公主身陷险境,若非我死,否则这兵符决不能丢。”她的眼如一汪清泉,幽深而又透彻。
我歪着头,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慰藉。
她擦了擦面上的泪滴,而后双手将玉簪呈给了我。
我接下玉簪又转交给了百里肆。
百里肆看了我一眼,抬手收下了玉簪。
“长信宫里面出了一只内鬼,你们要小心,尤其芊芊姑娘,以后公主的膳食,近身的衣物等东西,都需要有专门的医官来查验,如有形迹可疑的人,记得一定要来告知我,莫要自己轻举妄动。”百里肆将玉簪放到袖袋之中,眼神忽而变得凌厉。
“若那只鬼被逼急了,我怕会做出狗急跳墙之事对你们不利。”百里肆一边说,一边将自己发冠上的玉簪拿了下来。
他依旧用那张牛皮将簪子包裹住,放回了地上原处,并如刚才那般,将牛皮掩盖在土中。
“希望这个,暂且能骗过他。”百里肆扑落了手上的土站起了身。
他转身又与我道:“近些日子,除了芊芊,勿要让长信宫上下的宫奴出去,有事便请守门的禁军前去传话。”
“不管这只鬼是出于何种目的,待兵符安全送去星谷关调来精兵,再来抓他。”
我与百里肆从长信宫一路飞快地往景寿宫赶去。
芊芊则留在了长信宫之中,对长信宫上下的宫娥与侍从,传达百里肆所言之意。
我与百里肆赶到景寿宫的时候,正是正午。
景寿宫里静悄悄的,进入内堂之后,见到老茶正在服侍父亲用膳。
父亲手握木箸,但见簋中放满了炙肉,却不见父亲动箸去吃。
老茶为父亲添了一碗清茶道:“国君多少要用一些,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福祥公主想一下,只要国君还在,那些佞臣宵小才不会欺负公主啊。”
父亲艰难地喘着气,拿着手中的木箸,开始夹着簋中的炙肉往嘴中塞去。
我鼻尖忽而泛起了一阵酸,待回神后,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我背过身去,将眼旁的眼泪擦干,而后转身大步地朝父亲走去。
“父亲身子还未好,怎地能吃这些油腻的东西,快吩咐膳房去做些粟米粥来,再将这些炙肉剁碎,放进粥中,将去年冬日里腌渍的冬葵子洗净,盛在冰中再端来。”我一边走向父亲,一边对老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