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清阳第一次乱了阵脚,他听着电话里机械的语音怔愣几秒才想起反应,收了电话往教室里走,步伐之快,连脚下的台阶也没注意,一个踉跄摔进教室,最后略有些狼狈的扶住讲台。
台下的学生正准备想笑着调侃几句,牧清阳稳了稳气息说道:“后半节课自习。老师有事要出去。”
学生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大妙,能让一直以冷静自持的牧老师这样慌张,一位男学生不由问了一句:“什么事儿啊?”
“小事。”牧清阳笑笑,转身离开。
最好……是小事。
牧清阳带着救护车赶到牧家,用钥匙开的门。牧母倒在客厅中央,脸色发红,额上都是汗,喘息急促,手上还握着黑了屏的手机。
同时,牧母平日里活蹦乱跳到门口扑进牧清阳怀里喊“阳阳”的画面涌出,与身前的情景jiāo错着,救护员推开牧清阳,有序地将牧母抬上担架,混乱和牧母的叫唤一齐挤进牧清阳的脑海。
牧清阳咬着牙,强制自己呼出一口气来冷静,忍受着太阳xué里撕裂般的疼痛,跟在牧母身后进了救护车。
医院里人来人往。
医生很忙,只匆匆将牧母看了一眼,下过定论让护士推入病房,接着就让牧清阳去办入院手续,“肝炎。没什么大碍,能好,本来也不该晕,就是这段时间吃得少、情绪低落又太耗体力,低血糖晕的。住院一周看看情况,如果不恶化出院吃yào就可以了。”
医生看牧清阳的眼神并不善意,大有一种看衣冠禽兽的滋味,给牧清阳开了单就走,哪怕走远几步,牧清阳还是能听见医生似指责地嘟囔:“低烧那么久了都没发现,什么儿子,还不如不要。”
牧清阳看着单子,冷静又镇定。
幸好……
幸好。
第八十章
牧母没有转醒的迹象,牧清阳一直在牧母床边守着,一动也没动,直到牧清月赶到。牧清月背上背着画板,薄衬衫被汗浸得半透,发色如墨厚重,眼中冰冷与焦急燃烧、jiāo替,却在对上牧清阳平和无波澜的那双眼后统统浇灭了。
牧清月尚喘着气,咬牙维持着气息的平稳,可显然不是很成功,“妈……是什么情况?”
“低血糖,肝炎。”牧清阳语气官方得像是机器。
牧清月原来的怒火在这样的机械注视下无法凝聚,理智回巢之后看牧清阳也平静多了。牧清月把背着的东西一个个轻轻放到病房一角,靠着墙坐下,吐出一口气,冷静到冰凉地道:“要走吗?妈这样状态大概也不想见你吧。”透着讥讽。
牧清阳眉头轻蹙,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请假守着,你回基地上课。”
“上你妈的课!”牧清月忍不住低骂,“妈这样子你看了没感觉是么牧清阳,和以前一样,永远一样。”
牧清阳没有理会牧清月的话,“回去。”
牧清月怒了,狠狠咬一口牙齿,“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哥。”牧清阳走到牧清月放东西的地方,给他挨个拿起来,牧清月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上前夺回自己的东西,眼睛充血地瞪着牧清阳:“就凭你是我哥!就因为你比我早生那么点,我就要不停地追在你后面,我妈出了事我跟个傻子似的!”
牧清月堆积多年的委屈一并宣泄,牧清阳却充耳不闻,真如一个感受不到感情的人,拽着牧清月的胳膊要把人拉出去,牧清月死命纠缠,温城打开房门时牧家兄弟两人在牧母病床前几乎扭打在一块,温城迅速扫一眼牧母,见人没有要醒的趋势,心平了一半。
接着温城就近将牧清月单手抱在怀里,牧清阳怕磕到温城的伤处,便放开了抓着牧清月的手。
牧清月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挣脱,温城低声呵斥道:“别乱动。你觉得你妈醒来看到这个样子会高兴么?”
牧清月一阵挣扎之后薄外套已经下滑了一半,他喘着粗气望向牧母,又猛地挣了一下,“别碰我。”这次温城不再用力,让牧清月挣脱了。
趁牧清月整理衣服的时候,温城对牧清阳道:“关系打点好了,会第一时间给……伯母安排最好的医生,不用担心,问题……不大。”
刚将衣领整理妥当的牧清月听到这话,看了温城一眼,再看向牧清阳,牧清阳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jiāo汇,牧清月冷冷将目光收回。他突然不明白刚才自己的坚持是为了什么,明明牧清阳没错,他待在这里的确什么也做不到。像个yòu稚胡闹的孩子。
羞耻与恼怒、不甘与幽怨相jiāo,牧清月低头背上自己的画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病房。
牧清阳与温城相视,最后是温城若无其事地笑问:“想吃什么?晚上做好了给你们送来。”
“我随意,我妈这里有护工安排,”牧清阳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至于……我弟,偏甜一点。”
“行。”温城也没有太多时间在医院逗留,轻吻过牧清阳额头,手攀上了牧清阳戴戒指的手上。
牧清阳敏感地将手收回,额头抵着温城的肩说:“没事。”
没事。
没事,一切都还好,一切都能变好。
像自我催眠一般的安慰。
牧清月拿着画板没走远,温城刚出医院大门就看到了少年挺拔的身影。医院大门外是一片供病人散心、休息的草坪,牧清月坐在草坪的石椅上捧着画板低头cāo作,温城原想打的走人,现在却变了主意,脚步顿了顿,最后往牧清月的方向走去。
在牧清月之后有一排的草丛遮挡,温城走近了才发现石椅上坐着另一个人,是个五六岁大小的男孩子,身形瘦小,病服穿在他身上偏大。
“哥哥好厉害!这个人好像我呀!”
男孩儿兴奋地跳起来,牧清月笑笑,用与以往不同的温柔语调道:“哥哥还能给你画个翅膀。想要什么样的?”
男孩儿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担心牧清月的技术水平,小心翼翼地问:“能画蝙蝠侠那样的吗?”
“当然可以,”牧清月边答边在纸上cāo作,“还能给你画一个美国队长的盾牌。”
“好——”男孩开心得大叫,还做出了超人飞行前的动作。
温城的接近的动静被牧清月察觉,而牧清月仅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转回去专心画画了。牧清月认真起来就是这模样的,清高冷漠,透着牧清阳的一点影子。光是看着这样的牧清月,你完全想象不出他zhà毛时的样子。
男孩并没有在意温城的存在,而是两手抬平装成飞机的样子围着牧清月打转,嘴里还生动地配着“嗡嗡嗡”的声音。
牧清月只迅速几笔加工就将蝙蝠侠的翅膀和美国队长的盾画得栩栩如生,男孩孩子气地夸大着语气:“哇”了一声,重重地对牧清月鞠躬,叫道:“谢谢哥哥!”说罢就捧着牧清月的画往草坪的另一个方向奔去,温城掠过一眼,方向的尽头坐着一个十八岁大小的少女,靠在树下看书,男孩儿直接扑了上去,那大概是男孩儿的姐姐。
“其实我不太讨厌你,”牧清月直视着那个和姐姐笑闹的男孩儿,却是对身后的温城说话,“但我讨厌你和我哥的关系。你能理解么?”
“能。”温城道。
牧清月收拾画笔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