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那个小畜生一露出鬼眼,想把我们全杀了怎么办!”一个人喊道,周围就起了一阵应和声。
臭石抬头看看礼易墨,礼易墨却喳了下嘴。
“他要想杀人,昨晚你们一个个早就回不了村子了。”礼易墨阴着脸道。
村民们面面相觑,似乎觉得面前这个男人说的也有些道理,他们退开了几步,一齐看着站在前头的白发老人。
“那就,按照他说的试一试。”白发村长道,又低眉看了眼男孩,“不过要用绳子将他固定好,不许他眼睛乱动!”
协议很快就达成了,一个大头长须的男人从门外嘿咻嘿咻地搬进了一把大椅,几个村民就将臭石按在椅子间,几十条绳索从四面八方冲他绕过来,不一会儿就将他绑得紧紧的。
臭石扭了扭身子,他已经根本动弹不得。
“等等。”莲花她娘上前道,又拽了一根绳子,绕到臭石的脖子上,接着将绳结打死在椅背上,“这个灾星要是一动脑袋,不是所有人都被他杀死了!”
臭石的脖子动了动,看了看村人,又抬头看看礼易墨。
古小福终于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的身上满是泥泞,脸庞也被门外热辣的太阳烤得通红,在她一手抓着的破网袋中,几个灰溜溜的东西在里面一蹦一蹦。
“抓,抓来了。”小福抹了下汗,将网袋递上。
“你动作怎么那么慢。”礼易墨丢了一句话后,双手直接捞过了网袋。
古小福有些生气,要不是看在他和绝代公子用的一个身躯的份上,她或许就把那袋东西直接砸到礼易墨的脸上,她这么想着,搓了搓自己的指尖,在抓青蛙时被池塘边的利草割了几道,到现在还隐隐的疼。
“真的……没有问题吗……”臭石有些担心地看着礼易墨,礼易墨的一只手已经去解他的绷带。
“别废话。”礼易墨厉声打断了他。
原本站在前面的那群村人已经齐刷刷地站到了臭石的后方,礼易墨找了两块木板,再揪了两个看起来身强力壮的村人,命令他们左右各占一侧,把木板架在臭石的耳朵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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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现在臭石面对着的,就是一只上肢被提着的青蛙,还有被礼易墨塞了那只青蛙的古小福。
古小福心中一阵打鼓,她虽不信有鬼眼一说,可万一……那青蛙死去的同时,她不就……
“过来这边!”她正想着,手臂一道强硬的力道,就把她拽到了臭石的身后。
古小福一转眼,就发现站在她身边的,紧蹙双眉的礼易墨。
“你怎么那么笨,谁让你傻乎乎的直接抓着青蛙站在那头了?!”他责备道,一手抓了根钓鱼线,三两下在青蛙的爪子上一绕,再用根细长的木棍挑着,青蛙便无辜地鼓着肚子在那钓鱼线下来回晃荡起来。
“拿着。”礼易墨将木棍往小福手上一塞,一手便开始解起臭石头上的绷带来。
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将视线落到了礼易墨的手上。
随着他手指的摆动,那长长的,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绑带开始松动,它的一端被握到礼易墨的手心,礼易墨的手卷动着,那些长带就绕着臭石的头,一点点地往外滑落。
逐渐地,臭石后脑被覆盖住的黑发露出了一些,礼易墨手一挥,那绷带就全部落到了他的手上。
古小福双手紧紧握着那根木棍,让青蛙的晃动不厉害一些,那青蛙被吊着,鼓着眼呱呱鸣叫着,白色的肚皮一起一伏。
大家都紧盯着那青蛙,臭石的手心全是汗,他感到额头光光的,少了那层绷带,那鬼眼居然就这么露在外边,和那青蛙对视着。
青蛙腿上的皮一皱,接着两腿一伸,在众人的惊呼声还没落下之前,又猛地缩了下腿,呱地一声蹦到了莲花她娘的脸上。
“咕——呱——咕——呱——”青蛙后肢蹲着,前肢还吊着那线,大概是被刚刚的情形吓住了,现在边鼓肚子边放肆大叫。
“啊!”莲花她娘惊叫一声,忙一掌将青蛙拍落下来,青蛙顺势在臭石右耳旁架着的木板上一跳,吓得拿着木板的人顿时松了手。
古小福终于从眼前的一片闹剧中醒了过来,她将木棍往上一挑,那青蛙就腾空飞了起来。
村里的众人大口喘着气,直到青蛙终于被礼易墨抓回了网兜。
“怎么,怎么了?”一个声音问,村人这才发现,有几个妇人为了躲避青蛙在一片慌乱间跳到了臭石的正前方。
她们刚刚平静下来的脸又惊恐了,因为那双传说中的鬼眼正坦荡荡地与她们对视着。
“啊!”十几个女人夹杂起来的尖叫声足以将这片四面漏风的破房子给掀了屋顶。
几名村人下意识地提起扁担,就往臭石前边拦去,可才跑到一半,所有人都意识到了。
臭石的绷带是解开的,可青蛙没事,所有站在他面前的人都没事。
礼易墨蹙了蹙眉,快步走到男孩的正前方,蹲下身。
在臭石的额上有一道竖直的疤痕,疤痕的中央显了一块红色的斑块,礼易墨伸手按了按,臭石惊叫一声,可依旧什么也没发生。
臭石额头上的疤痕大概是被绑带捂久了,一眼看去,透出股淡淡的黑色,远看确实有点像是第三只眼。
“这个东西,好像没用。”礼易墨的眉还是紧锁着,伸指戳了戳面前的疤痕。
古小福看到礼易墨脸上的神采顿时消失了,他的脸被瞬间蒙上了无数层的阴云,而周身也散发出那种骇人的带着恼怒的气势,他猛地一回头,狠狠地瞪着那群村人。
“谁,是谁先说他有什么鬼眼的?!”
村人一片沉默,直到里面弱弱地传来一个声音。
“是,是瞎眼的孙老婆子……”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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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婆婆?”礼易墨重复了一句,回头扫视着站在一排的村民。
“你们中谁是孙婆婆?”礼易墨问。
古小福拉了拉他的袖摆,轻声道:“孙婆婆就是将臭石养大的瞎眼婆婆,已经去世了。”
礼易墨点点头,突然有些疑惑地看着小福。
“你怎么知道的?”
“他,他说过了。”小福指指臭石,她纳闷昨夜礼易墨似乎对臭石额上的眼眼睛很感兴趣,却怎么会忘了他说过的话。
“那个瞎眼的孙婆子吗,我早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人群中有一个声音道。
“诶诶,当年第一个听到这话的人又传出来的是谁啊,对,你,就是你,也就你去相信了那孙老婆子的话,王二,你那时候去捉丢了的小猪,说是碰巧走过她家的石墙,呼天抢地地从村头叫到村尾,大伙儿才全信了你的话。”
“谁说只有我一个人,张三,莲花他爹死的那个晚上你不是亲眼看到他倒下去的吗,你不是亲眼看到那小畜生,哦,不对,是臭石用那双鬼眼杀了他的?”
“我没亲眼看到,李四,你出来说说,这件事可是你告诉我的……”
村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推搡着,这片破旧的木屋又开始闹腾起来。
礼易墨看看臭石的额头,又用手抚摸了一下,终于脸上现出了泄气的表情,他一下子坐在一旁的长凳上,歪着头,冷眼看着吵闹的人群。
“那鬼眼要是假的,我家那口子是怎么死的!”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从人群中发出,莲花她娘一步上前,莲花赶忙急急地跟上了步子。
“哪家的衙门都查不出他的死因,不要告诉我他是遭了天谴!”莲花她娘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双眼却泛出了泪,“我家那死鬼虽说生前好赌,又懒得下地,还时常和我吵架……可是,可他再怎么也不该这么莫名的就死了啊……”
她越说,声音便越是哽咽,古小福顺着她的围裙往下看,却看到了仰头看着自己母亲的莲花。
她的小手死死地拽着母亲的裙摆,那双眼却有是怯怯的,交错着些莫名的情感,小嘴动了动,又低下了头。
“反正孙老婆子的话不可信。”一个长须男人道,“你瞧我们这么多人站在他面前,臭石也没把我们怎么样。”
“如果他能控制他的鬼眼呢,想杀人时杀人,不想杀人时不杀,谁说得准,不然我孩子他爹是怎么死的!”莲花她娘嘤嘤地哭着,又激动起来。
“搞不定还是孙老婆子杀的呢,啧啧……”又一个声音道。
站在一处的村人已经乱成了一团,各种声音纷乱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吵得礼易墨的脑子乱哄哄的。
他打了个哈欠,冷眸一瞥,身子轻靠在墙边,手指一曲,勾了勾。
“你,出来。”他简短道。
那凌厉的声音一出,村人们顿时停止了争吵,所有人的目光手顺着他的指头看去,所对上的正是莲花有些惊恐的眼。
莲花看了看母亲,手抓得更紧了。
“你知道些什么对吧,快点说出来。”礼易墨瞥了瞥眉,身子靠得墙面更近了。
“你在胡说什么,这个孩子……”胖妇人伸手去护住自己的小孩,莲花的脸却垂得更低了。
现在连古小福也感觉到,这个小女孩确实有些不对劲。
“莲……花?”臭石已经被松了绑,他看看那女孩,走上前。
“一个小女孩会知道什么,我想就是恶毒的孙老婆子……”一个声音在后方响起,还没说完,原本低着头的小女孩突然将脑袋抬了起来。
“孙婆婆不是坏人!不是坏人!”她清亮的声音带了些许的愤怒,而那双葡萄般的大眼也回头看着那群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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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喊声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莲花她娘,你们家和孙老婆子,应该没什么交情吧……”白发村长问。
“谁会和那个脏兮兮的老婆子有交情,那种不知道从哪里来乞讨的瞎眼婆子……”胖妇人很是不屑。
“够了,不要再说孙婆婆的坏话了……”莲花已经完全松开了母亲的脚,她往前走了几步,靠近臭石,她的腮帮子鼓了鼓,突然哭了出来。
“不关孙婆婆的事……那时候我以为,没了爹,娘就会高兴一点……”莲花道。
太阳不知何时隐到了云里,门外的风声变得很大,但屋内的所有人却不敢说出任何话。
“究,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爹……”胖妇人愣愣地看着女儿。
“爹他经常在外面赌钱,回来还打娘,我经常听娘说,爹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边……那天爹又喝得大醉,回来和娘吵架……我听着你们吵架,就只能不停地哭……”莲花边哭边说,“那天我出了门,在池塘边哭,却遇上了一个灰眼睛的人……”
“灰眼睛?”礼易墨靠在墙边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莲花点点头,头顶的两个发髻不住地颤抖。
“那个灰眼睛的大叔说,要是不想让娘再伤心,就去实现娘的愿望……然后,然后他就给了我几枚针,那针里已经穿好了他的头发。”莲花说着,小小的肩头外那身褂子被门口吹进的风刮得呼呼响。
“他说,只要趁爹喝醉的时候,把针插进爹的头里,爹就会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也再也不会打娘了,而且谁也不会发现……”莲花说着,哭红了的眼看着母亲。
胖妇人的身体已经无法移动了,她浑身冰凉地呆立在那里,听着女儿一声声稚气的哭声。
“那,孙婆婆她……”臭石上前,小声问。
“我不敢将针全部插进爹的头里,而且在插到一半时候,爹酒醒了……他很生气,跌跌撞撞地起来抓我,我就往外跑,一直跑到池塘边的那小灌木林里,孙婆婆正在那,听到我的哭声后,一把拉着我伏在地上……她救了我,爹在地上走了很多圈,根本找不到我,可他眼睛还是血红血红的,捂着头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后……就倒地了……”
臭石的眼睁大了,莲花说的那个夜晚,正是他在池塘洗澡时见到莲花他爹那晚。
莲花说罢,抬眼有些胆怯地看着臭石。
“我不知道这事为什么会跟你扯上关系,我本来想跟大家说的,可是……可是谣言越传越厉害……”莲花想上前拉臭石的手,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那鬼眼呢,孙婆婆一直说的鬼眼呢,她总是一边摸着我额上的东西,一边……”臭石难以置信。
礼易墨站了起来,他低头凝视着臭石额上的疤痕,嘴边浮出一抹笑容。
“莲花,你把遇见那个灰眼睛大叔的事告诉孙婆婆了吧。”他问。
莲花点点头。
“孙婆婆经常说的鬼眼,指的应该是那个男人有的灰色眼睛。”礼易墨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那个男人是不是还戴着副黄|色的铜锁?”
莲花点头。
礼易墨直接冲到了莲花前边,追问道。
“那他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特征?”
莲花眨巴着通红的眼和礼易墨凝视了好久,边大哭着边摇头。
礼易墨整个人像瘪了似地,漠然地瞥了眼周围的那群村人。
“谁先说鬼眼指的是臭石的那只眼的?”村民有人道。
“我没说,好像是赵六传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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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我也是听刘七说的……”
房间中又开始新一轮嘈杂的声音,臭石看看莲花,蹭了蹭脚上的泥,走出了屋子。
他的身影在黄昏的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夕阳在他依旧单薄的肩上镀上了一层金色。
“可是孙婆婆为什么不跟大家说破了这个谣言呢?”古小福问。
“大概她认为,男孩子会比女孩子容易经受一些事吧。”臭石仰头,嘴角挂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接着又将脸埋了下去。
“还有大概是因为,她病死前的那几年,根本没人要听她说话……大家都把她当瘟疫一样呢……我被赶出去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一个人终日坐在破木床上的。”
臭石说着,眼里已经习惯得没有了任何哀伤。
“你接下去要去哪?”古小福上前,她看着这个紧闭双唇的男孩,原本那整件事都与他无关,却平白地被当成灾星过了那么多年。
“如果不想在村子里呆下去,不如跟我们一起……”
“这可不行!”古小福的话没说完,就被礼易墨打断。
“我才不要!”臭石虎着眼,抬头看着把自己面前的阳光全挡住的礼易墨,瞥了瞥嘴。
“我要离开村子,到更多的地方去。”他倔强而笃定的眼神望着远处,咬住下唇。
“那这个村子……”古小福说。
“都过去了,孙婆婆也去世了,我也搞清楚了真相。”臭石说着,转身咧嘴看着他们,他的额上还有着那道与生俱来的疤痕,从未这么坦然而正大地出现在阳光之下。
“我知道自己不是灾星,已经很开心了。”他笑道,冲两人扬了扬手。
“等我长大了,可能世界上会流传着我的名字呢,不过那时候我一定不要叫臭石。”他这么咕哝着,踢踏着光脚,沿着土黄|色的田埂小道,一路往前走去。
“不用劝他回来吗?”古小福看着这个小小的背影,依旧有些担心。
“回来干什么,他没有鬼眼,不就是个普通的小鬼头。”礼易墨有些丧气地说,甩了甩袖子,也开始往前走去。
“我还以为是真的,那就可以随时把看着不顺眼的人给送上黄泉,亏我在这儿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古小福踩着礼易墨留下的身影,跟了上去,她没有听见礼易墨后来自言自语的一番话,而是抬头看着那轮即将下山的太阳。
她回头看看那间小茅屋,从哪些堆砌起的石头缝中,隐约着看能看见一个个村人晃动的脑袋,而他们叽叽喳喳的争吵声也从屋中毫不避忌地往外泄着,成堆的破烂稻草这样松松垮垮地盖在屋子上,全都笼罩在一片夕阳投下的光影中。
诱惑
两人往北又走了一日,那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从树梢的另一边,圆月已经按照昨天的轨迹慢慢地爬到了上头,向大地施洒开一片银光。
在礼易墨和古小福现在所处的地方看来,那银光所照的可不仅仅是乡村与城镇。
“天黑了。”古小福拖着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路上走,她的前脚碰了下石头,后跟就带着整个人趴地一声摔倒在地。
“你一个人走路也能摔跤?”走在前方的礼易墨听了响动,不耐烦地回头看看摔倒的古小福,他咂了下嘴,站在原地。
古小福起身,拉过包裹快步走上前,礼易墨的目光在她一跛一跛的腿上停留了一会儿,浓眉蹙起。
“上来!”他虎着背,蹲下身,回头恶狠狠地命令道。
“我……”古小福还在犹豫,礼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