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汤盛在碗里,摆在一个客人面前。
“珠子磨成粉能治病?那咱家的老母鸡最近不下蛋了,你把我的珠钗子磨了,放在米糠里试试行不?”老板娘道。
后面传来一阵嬉笑,古小福却笑不出来,她担忧地看着绝代公子,那颗珠子,他究竟是藏在了哪里呢……
绝代公子沉吟了一下,他的白袍顺着风就这么飞扬了起来,遮住了古小福眼前的那片炙热的太阳,小福眼一眨,绝代公子已经往城门处走去。
“不可以!”古小福下意识地叫了出来,快步追了上去。
可绝代公子经过之处,正在排队等着搜身的百姓们纷纷侧目,再加上她那一叫,连守城的侍卫也将目光集中到了正在大步向前方行走的绝代公子身上。
“站住!”两个侍卫上前,将手中的长枪一横。
“要出门,就要搜身,站到那个队伍中去。”一个看上去一身正气的侍卫道。
绝代公子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他指尖的那只云雀也挺直了身体,将头昂得高高的。
“我懂些医术。”他漂亮的眸看着侍卫,嘴角温和一笑,“没有夜明珠,我也愿意一试能否治疗县太爷二夫人的病症。”
不知道是被他的容貌所震撼住,还是被他那气定神闲的神态所说服,两名侍卫点了点头。
古小福忐忑不安地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上,她不敢晃动双脚,只能将两只脚紧紧地并着,一旁放了碗茶,而在她面前站着的是一排穿了红色衣服的捕快,他们手上拿着块板子,像是木头般目无表情地列在堂上,她只要一抬头,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能看见他们的眼。
对视也不是,不对视也不是,古小福想去喝放在身边的茶,一伸手,那十指是齐刷刷地颤抖着。
绝代公子跟了侍卫进了内堂,里面一点声响都没,光见一个又一个丫头从帘子从出来,又端着药壶走进去,药铺的老板忙忙碌碌地在厅堂里听候要哪些药材,再忙不迭地嬉笑着将那些备好的东西递上。
要是绝代公子给二夫人诊治的时候放在袖中的夜明珠掉了下来该怎么办?县老爷会大怒着把他立刻抓起来吗?若是绝代公子治不好二夫人的心痛病,他很可能会挨上几大板子,爷爷的病也会耽搁下去……
正当她的脑子纷乱地转动了好几百圈之后,突然从里面传来了一声凄厉的高叫。
“啊!”那个女声声嘶力竭,吓得古小福出了一头的冷汗。
她忙从椅子上跳下,正想往帘子里冲,只见那长帘轻轻一晃,一张满是汗水的脸就从帘子见现了出来。
他的白衣上满是鲜血,而举在半空中的指尖上也全是红色的血迹。
“你,你杀了她?”古小福难以置信道,他现在一身鲜血的模样与那晚根本无异。
绝代公子还没说话,后方的帘子一动,一个穿着便服,挺着大肚的肥胖男人就走了出来。
“大夫,真是多亏了你救了爱妾的性命。”那男人感激道。
“夫人的心痛病只是因为在靠近心窝处长了一个血瘤,只要放了里面残留的毒血,就没有大碍。”绝代公子擦了下汗,温和地笑道,“能用夜明珠粉在事后愈合伤口自然是好,但其实夏季用果银粉来敷上,患者感觉应该会更加舒适。”
古小福愣愣地看着他手上的血,即刻有几名丫鬟端了水上前,绝代公子修长的手一入水,就漾开了一片殷红。
县太爷频频点头,他双手一挥,身后就有人端来了一个大箱子。
“本官承诺过,若有人能治得好爱妾的病症,自当赏赐白银百两。”
绝代公子摇摇头。
“请大人开了城门,给有急事的百姓放行便是。”
县太爷揪着胡子,忙点头称是,古小福想,她没记错的话,绝代公子昨夜还杀了好几名捕快,不过县老爷显然一点也不在乎这一点。
绝代公子擦了下脸,走到小福身边,透过后方的帘门,小福看到云鬓散乱的二夫人正倚床往门帘的缝隙里探着身子,她脸颊泛红,双唇虽然煞白但脸上还带着一丝娇羞。
在回村的一路上,小福心中的疑惑越滚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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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走在她前方的那个高大男人,他抢了夜明珠,杀了人,却又救了人。
而那晚的一切,真是是一场梦吗?
引狼入室
他们回到村子那夜,从村口到村尾的每一棵大树上都挂上了红灯笼。
“绝代公子,你能再次来我们村,可真是村里人的福气啊。”村长抽着烟袋子站在村前的大樟树下,身后跟着一群村民。
绝代公子也料到了有这番场面,不论村长怎样盛情邀请,他还是挂着笑容地婉拒了去村长家吃饭的请求,而是径直进了古老爹的家,吩咐小福将门掩上。
“公子,你回来了。”小小的男童坐在长凳上,一见绝代公子的身影,就跳了下来,迎了上去。
“九儿,这位大爷的病症现在如何?”绝代公子将那些药材递给了男童,男童立刻熟练地把那些串起的药摆在圆桌上,再一记记打开,他从袖口一掏,就拎出了一个小称子。
没等九儿回答,躺在床上的古老爹马上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老汉的身体好着呢,服了那男娃子熬的那个什么根的什么汤,咳嗽起来胸口也不疼了。”古老爹咧着嘴笑着,又看了看小福。
“我这丫头一路上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绝代公子摇摇头,他帮古老爹把了把脉,接着起身取下挂在横梁上的一只有些发干的毛笔,放在九儿递过的小盆水中沾了沾,又用手指顺了一顺。
小福想,这个动作世间应该没有其它人会比绝代公子做得更加闲适与好看了。
他的笔沾了墨,刷刷地在纸上列了些什么,接着交给只到他膝盖的男童。
“这服药得熬七天,每天早中晚各三服,辛苦你了。”
男童的大眼扑闪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发红的脸蛋,就开始忙活着将桌上排开的药一点点地放到称上。
“这么大的恩情,老汉真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绝代公子,你不妨在这儿小住几日……”古老爹说着,环顾四周。
破旧的大门上横着根木棒子,地上还算平整,被脚步踩得实踏踏的,一些扁担箩筐之类的东西靠在墙上,而灶子的旁边是一栏堆满的木柴,一根火钳横在那对木柴上头。
“我们家没有客房,只有小福有个小屋子,公子不如……”古老爹说着,古小福似乎看到爷爷的眼中闪出了一丝兴奋的光芒。
“小福姑娘尚未婚嫁,男女共处一室难免有些不方便。”绝代公子微笑着看了眼小福,接着将眸转了回来,“不过这七天,我得时刻观察着你的病情,给我两张木板凳就好。”
古老爹和古小福说什么也过意不去,小福坚持自己可以睡在灶旁的那堆柴火中,而将房间腾个给绝代公子,古老爹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就差立即滚落在地了。
绝代公子却不紧不慢地拖了两条板凳,他自然地将两条腿都放在凳上,接着头顺着靠了下来,他的白衣现在完全顺着那长凳垂到了地面,而他那完美的侧颜也被完全勾勒出来,古小福觉得,这样看着,绝代公子就像个仙人浮在半空中一般。
“我餐风露宿惯了,什么地方都能睡的。”绝代公子道,他偏了偏头,那名叫九儿的男童也跟着绝代公子的姿势睡到了另一张长凳上,那只云雀往前扑腾了几下,伏在绝代公子的胸前,闭上了眼。
夜已经深了,古小福躺在床上,说是另一间房间,其实只是拿布隔出了另一个空间,只要撩开那块布,古小福就能看到躺在那儿的绝代公子。
到了晚上,绝代公子他会不会起什么变化呢?她摸摸自己的手腕,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晚绝代公子强行压着她的情形。
她睁大眼睛观察着屋外的一切,绝代公子留了一盏暗暗的烛灯,为了确保在发生些突发状况时能照顾到古老爹,而那盏烛灯,恰巧能让她看清外面的一切。
爷爷的鼾声此起彼伏,绝代公子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与那个男童,还有那只云雀,都一动不动,像三尊雕像般睡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夜也越来越黑,外面的月光从洒进屋内到全部隐去,依旧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第二天,九儿熬好了第一服药汤,由小福给古老爹喝下,接着是第二服,第三服,按照绝代公子的吩咐,古老爹一天要喝九服药,这让被当成了水牛的古老爹痛苦不迭,他一向害怕苦味,不过当绝代公子温和的眼看着他,他瘪了瘪满是沟壑的嘴角,还是努力地把所有的药都喝完。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古老爹都乖乖地喝了药,而古小福也一如既往地在大家睡着后观察着绝代公子,但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这几天村中显得十分热闹,家家杀猪宰羊,在吃饭时间总会把盛满肉的大碗装在竹篮子里,送到绝代公子面前,除了医治古老爹,绝代公子对于拖着病身来寻求帮忙的人绝不拒绝,九儿的工作也因此忙了许多。
古小福打了一个哈欠,她无聊地望了望外头的月亮,已经是上弦月了,上一次在市镇的客栈里瞧见,还只是露了一点新月的芽呢,一转眼就已经初八,这七天和绝代公子在一起的日子真是过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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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绝代公子他能永远住在这儿就好了,小福这么想着,掀开帘子又看了眼绝代公子的睡颜,打了个哈欠,准备合上眼。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咚咚咚咚—锵——”齐大嗓子的声音还是如此具有穿透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咚咚咚咚—锵——”那个声音过去了一些,小福在脑子里无聊地数了数有几个咚声,现在应该是丑时了。
小福侧了一个身,突然,从那布帘中对出去的景物似乎有些不对劲……
那个躺在长凳上的白色身影动了一下,接着突然整个人向地上倒去。
绝代公子要摔下来了!小福吓得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绝代公子的手指在地上轻轻一点,接着在地上顺势一滚,便完好地站了起来。
小福舒了口气,他的动作很轻,伏在他胸口的那只云雀只是扑了几下翅膀,连眼也没睁,就啪的伏在地上,继续打着盹。
绝代公子抬起了脸,小福的双眼睁大了。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那种充满邪气的眼神在油灯下显得十分可怕,他的眸子转动了一下,瞥到了躺在床上的爷爷。
那棱角分明的唇动了动,唇角往下拉了拉,他的眼神不屑地看了眼床上的老人,接着开始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个人,这个人就是那天晚上偷盗了夜明珠的人!
可他穿着跟绝代公子一样的衣裳,长着跟绝代公子一样的模样,和绝代公子在一条凳子上睡着,不对,他就是绝代公子,可他的神情,根本就不是绝代公子啊……
小福的脑筋开始混乱了,同时,那个男人锐利的眼现在却是往每个角落看去,在小福觉得自己应该闭上眼睛前,那双在黑暗中的眸子就和她对视上了。
他微昂着头,俯视着她,在一片黑夜中,小福觉得自己不能动弹,而那人已经朝她这儿走来。
一双大手啪地一声掀开她的布帘,紧接着,小福的手臂就被那股力量整个提了起来。
“蠢女人,在半夜观察我很有趣吗?!”绝代公子的脸突然靠近,他高挺的鼻梁几乎碰触到了她的鼻子,而小福看着他那张有些怒气的脸,已经完全不敢说话。
绝代公子一甩手,小福就被丢到了床上,他往袖子里一掏,一颗珠子便跃然手上。
“我那么直接地把它放在身上,礼易白那个家伙也没有惹上麻烦,算他运气好。”
一道月光从窗外撒进,那颗夜明珠立刻就闪耀出夺目的光芒,而古小福也看清了面前男人的那张可怕的脸。
“你,你究竟是谁,你不是绝代公子!”古小福终于开口道。
“绝代公子?那么娘娘腔的名字真是让我厌恶透了!”那个男人说着,将手上的夜明珠往后方一扔,那颗珠子就被埋进了一堆木柴中。
“为什么要丢掉?”古小福有些吃惊,那颗珠子,吓得她在市镇神不守舍,而且还差点延误了爷爷的病情。
“我乐意。”面前的男人横了一下眉,突然注意到了这个屋子打鼾打得最响亮的那个人。
“要是喝了礼易白的药汤,却死了人,那会怎么样呢?”那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叉成大字型躺在床上熟睡的古老爹,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他的唇角上方诡异地翘起,让古小福心生惊恐。
“你不能打我爷爷的主意!”古小福说着,立刻跳下床,她想朝古老爹睡的方向奔去,脖子却被那双手一把箍住。
“爷……”她的话还没出口,嘴巴就被捂了起来。
“要是村里人醒来,发现不但当家的死了,连当家的孙女也被药毒死,他们会怎么想呢?”那男人将唇低低地俯下,靠在小福的后脖上,对着她的耳朵低声道。
小福狠命地挣扎着,可那个男人力气极大,除了双脚还能动弹,其它地方已经被箍得死死的。
“药汤,药汤。”那男人嘀咕着,顺手找到了放在矮桌上的一把药壶,一手提了起来。
他的手明显地被烫了一下,他显然不知道那药壶中还留有那么高的温度,左手一松,那药壶啪地一声掉到地上的同时,古小福趁了那阵空隙将唇上的手指狠狠一咬,接着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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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爹翻了个身,睡眼朦胧地张了张眼,就看到了惊慌失色的孙女。
“爷爷,起来,快起来啊!”古小福边喊着,边推着床上的老人。
“绝代公子,绝代公子他要杀了我们啊!”
古老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含糊道。
“小福,你一定是在做梦,不对,是我在做梦,绝代公子他怎么可能……”
“老人家,你孙女没有说错哦。”绝代公子的脸从黑暗中缓缓现了出来,他的手上摆弄着一根长长的木棍,脸上满是诡异的笑意。
“我是要杀了你们呢。”
古老爹的小算盘
直到绝代公子用木棍示范性地敲了一下古老爹的手,他才真的清醒了过来。
“绝,绝代公子……”古老爹的瘪嘴一动一动。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的命都是你的,只要你说一声,我们就可以为你去死,可是你这么劳心劳力地救我,现在却……”古老爹睁着浑浊的老眼,抖抖索索地说着。
古小福挡在爷爷前面,她瘦小的身体抖得比她不能下床的爷爷更加厉害。
“演什么祖孙情深,我最讨厌这些假惺惺的东西。”那个绝色容颜的男人蹙了蹙眉,将木棍在手中弄得啪啪直响。
另一张长凳动了动,正在睡着的男童被屋内起的一阵声响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公,公子?”九儿揉了揉眼,正想上前,却在眼还没完全睁开之际,就被绝代公子手上飞来的一个闷棍给击昏了过去,至于那只云雀,依然将头藏在翅膀之内,安心地打着盹。
“原因吗,没什么原因,只是杀了你们,礼易白会有大麻烦就对了。”他扬了扬唇,邪气的眼一挑。
“我就是看不惯他整天傻笑着要拯救苍生的模样,他以为自己是圣人吗,人生死自有天命,与他何干!”
古小福至今没有看出门道,她壮着胆子问道。
“那,你是谁,为什么会和绝代公子长得一个模样?”
那男人目无表情地瞪了她一眼,道。
“礼易墨,这个身体本来就该是我的,每天看着礼易白那个家伙用这个身体去做些无聊的事情,而我一个月却只能出来四次,我就愤恨得想把他给杀了!”
“同一个身体?”古小福睁大了眼。
“你是说,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人,却用着同一个身体?一个月出来四次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面前的男人不耐烦地瞥了瞥嘴,他沉默了一会儿,将身体微微靠前。
“这么多问题,等你们死后,自己去问阎王爷吧。”
说时迟,那时快,在古小福眼中,那根迎面而来的木棍越来越大,直直地朝她的脑门逼近,她的身体紧紧地挨着古老爹,抓着他已经瘦骨嶙峋的手。
她很后悔没有求面前那个男人放了古老爹,她想说,如果他想报复绝代公子的话,她一个人的命,应该也够了。
那男人的双眼十分可怕,在想要杀人的前一刻,脸上的肌肉根本没有扯动一下,也许他一直都是这么平静地杀着人吧。
突然,那男人的眼睛瞪大了,他手中的木棍在没有到达她头顶的时候就突然掉了下来。
他的眼神变得十分惊恐,接着几乎是有些愤怒地往周围寻找着什么,古小福这才看到,那圆桌上面放了一篮子的小菊花,是隔壁的陀大婶送来的,绝代公子喜欢这个味道,也喝了好几碗的菊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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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该死的菊花!”那男人咬了咬唇,他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哆嗦。
古小福这才想起来,那天晚上,那个男人似乎告诉过她,他对菊花过敏。
小福快速地闪下身子,将掉落的木棍捡了起来,她咬着牙,用木棍对着他。
“他不是绝代公子,他不是绝代公子……”小福心中默念着,大喊了一声,终于把那根木棍狠狠地对着他的脑门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