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妈妈最担心的大概是我的外公,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身体也不怎么好,再加上自己的女儿居然先自己而去,未免不会感到更加痛心。在我大姨出殡的前一天,我的妈妈让我姐在家看家,毕竟我姐已经是在读六年级。我的表姐白梅说如果我和我妈有没在家,她会过来陪我的姐姐,这样,我的姐姐一个人在家过夜也就不会害怕了。
第二天的早上一大早,我的妈妈挑起一个丧殡的篮子,带上了白大衣,胸口挂着红色的毛线,和我一起走出了我们的狮盘村。那个时候,天还没亮,东方的鱼肚白若隐若现,我家那两只公鸡喔喔——地叫个不停,像是在为我和我妈送行。一路走去,路边的野草上面沾满了露水,那圆溜溜的露水在宽大的芋头叶上面滴溜溜地打转。深秋时节那凉爽的微风吹拂着我们的脸颊,河水里大鱼从河底游到了河面,嘴巴开开合合地是在呼吸早上那清新的空气。坐在那油绿绿的浮萍上面的青蛙呱呱——地鸣叫,被我们走路的声音惊地跳来跳去。
还记得一年前,我们一家三口人,也是在这样凄迷的早晨,也是在这同样的一条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说说笑笑,不时地去摘那路边的野花野草,插在了我姐的后脑勺上,也曾摘起路边的苍耳,扔在我姐和我妈的后背上,我妈不时地让我不要调皮,还不停地和我说,遇到了外公,你要这样这样说,遇到了舅舅,你要这样这样的说,遇到了大姨,你要那样那样说。我和我姐还埋怨过我妈妈,说她像是一个老太婆一样,喋喋不休。一路上,我欺负我姐,引得她追着我跑,我妈笑着在后面唠叨:“别跑,别跑,路还远着呢,够你们走的。”
时过境迁,如今,我的妈妈和我一起走着,我的妈妈一路无言,不时地把那挑着篮子的扁担换个肩膀。我老老实实地走在妈妈的前面,当我走到那片宽阔的花菜地时,我又看到了那棵非常高非常大的乔木,以及乔木下的那栋曾被当做教堂的房子。再往前走,就到达了那个路廊,有几个老年人在路廊伸胳膊伸腿,大概是在晨练。我的妈妈挑着那个篮子,说:“建业,我们坐在路廊的石板上歇息歇息再走。”对此,我当然是十二分的赞成,当我面露喜色时,我的妈妈告诫我说:“到了舅舅家,我们和他们会合一起去大姨家,到时,你可不能面露喜色,你的脸上要露出悲伤的神情,明白了吗?”我说:“妈,我知道了。”我非常清楚的记得,这是我和我妈从家里一路走来,说的第一次的对话。
当我和我妈歇息了片刻,继续赶路时,我发现有个人披头散发地裹着一条脏兮兮的被子,蜷缩在走廊的角落时,我突然惊叫起来:“妈,你看那是什么?”
我妈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把我的手往下按,她也看到了,就是以前经常在这里出现的一个疯子,她觉得我用手去指是不礼貌的,她对我说道:“不要怕,也不要用手指去指他,他也不是什么坏人,你不如招惹他,他也不会动手打你。”
正当我们起身往舅舅家的方向走时,非常凑巧的是,居然有一个和我妈差不多年纪的妇女,领着一个我姐姐那般大小的女孩子,一个扁担扛在肩膀上面,挑着一个红麻袋,胸前挂着一个白色的毛线,一起走了过来。
那个妇女看到我们时和我妈看到她们时一样的惊讶,于是我妈放慢脚步,问她:“你这是往哪里赶?”
她回答说:“我往山岙村赶,你这是往哪里赶?”
我妈说:“我也是王山岙村赶。”
后来,她们两个大人就聊了起来,原来,她们是我大姨父那边的亲戚,而我们是我大姨这边的亲戚。她们说着大姨和大姨父有多么多的好,大姨这么小的年纪就走了,她至少还得过个二十年走,才算圆满。又说起我的大姨有多么的勤劳,说她每天早上五点不到就起床干活,她的双脚几乎走遍了附近十里八乡的各个角落,她们一路走着,一路的叹息。后来她们又聊起了她们的娘家和婆家,当她知道我们是从田坝乡的狮盘村赶来时,她大吃一惊,说那么远的路,真是不容易呢。我和那个女孩走在大人的前面,那个女孩不时的回头看她的,妈妈,而我不时的挥动着手里的一条干木条,抽打路边的杂草。
当我们走到那条宽大乌黑的沥青马路时,我知道舅舅家很快就到了,马路两旁的杨柳树垂下了千条万条的柳丝,在晨风的吹拂下,婀娜多姿。这时,两个车道的沥青马路上已经有不少的行人,还有不少的骑着自行车赶集的人们,还有骑着自行车肩上扛着锄头的农人。这时,太阳已经跃出了东方的地平线,火红的太阳已经在缓缓升起,阳光照在肩膀上,已有些许的温度。
我指着远方一个村落说:“妈,舅舅家就在那个方向。”
我的妈妈高心地说:“看来我的儿子也能识路了,以后你一个人也能从家里找到舅舅家了。”
我说:“我早就知道了,那排三层的是大舅家,前面的那排就是三舅家,那个二舅家还要往里面走,在这里看不到,外公家就在二舅家后面那条小河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