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上了官道还没多久,赵永忠估摸着已经脱离了杨氏等人的视线,就把车停下,扭过身来同赵四娘商量道:“照理说,这事儿我不应该再管。可刚才我都已经答应了你爷奶,说好要去县衙撤状子……”
赵四娘心里很清楚刚刚赵永忠会拒绝替赵成蓝支付赎罪银,固然是因为真的恼恨了她,可一向优柔寡断的他会表现得那么坚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杨氏等人的施压,并非是完全出自他的本意。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赵四娘才会对他进行了那一番敲打。
原以为取得了极好的效果,结果……唉,习惯一旦养成就真的很难改掉呀!
赵四娘心里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同行的赵元娘却抢着说道:“三叔,这事儿先不能急,还是等咱们去镇上打听清楚了再说。先前事发突然,就从咱爷奶的话里揪出了两个漏洞。可如今细想下来,只怕这宗官司里还藏着其他猫腻。”
赵永忠忙道:“何必多费工夫去打听呢?你爷奶虽然没全说实话,可你大姑被关进大牢这事儿肯定假不了,正等着人去救呢!”可能是意识赵四娘揶揄的目光,赵永忠脸上一红,压低声音道:“是,她确实不是个东西,被判打一百大板是她活该!可、可我和她好歹兄妹一场,我这心里、心里多少还有点儿不落忍。可光奸……那个罪就够她受的了,要不咱们这回就放过她吧?”担心赵四娘她们还是不肯答应,赵永忠又央求道:“她那赎罪银咱们肯定是不会替她出的,咱就、就去把状子撤了,好歹让她少挨几板吧!”
在所有的亲人当中,赵四娘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滥好人的老爹,听他都这么央求了,她那刚硬的心肠终是有所软化。再加上她估摸着这回多半弄不死赵成蓝,也就乐于送个安心给她爹,就想要应承下来。
不过赵元娘又一次先于赵四娘说话,只听她温声道:“三叔,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不是我不让你去,是怕你去了也白去。虽然不是很确定,可我在想苏记商行主动为你们出头,应当是出于一片好意。而苏记顺风顺水地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肯定是很了解律法的。既然如此,苏记为了避免让你们吃亏,就不太可能以你家的名义去状告赵成蓝……”
“这话怎么说?”赵四娘迫不及待地问道。相比起赵成蓝的生死,赵四娘更加关心苏记商行对自家的真实态度。
赵元娘解释道:“咱们大燕国的律法不但有‘大义灭亲’,还有‘亲亲相隐’。除了像谋逆之类的重罪必须告发外,律法并不是很鼓励‘告亲’。《大燕律》里就明文规定,‘证亲有罪,先杖二十’。也就是说不管你所告发的亲人是否真的有罪,只要你告了他,就必须要先吃二十杀威棒。”
“什么?这还让不让人讲理了?这个《大燕律》是谁写的?实在太坑了!”赵四娘这个法盲一听,登时咋呼了起来。
赵元娘深深地看了赵四娘一眼,心中暗道:那是孝章太子由主持编纂的。想到那位仁厚纯孝的先太子,再看看忠厚老实的赵永忠,赵元娘觉得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有些共通之处。
不过赵元娘却不打算在赵四娘面前过早地提起那位殿下,继续先前的话题说道:“而今对赵成蓝的判决都下来了,你们家并没有受罚,这就证明顾虑周全的苏记为了不让你家承受那二十杀威棍,递状子的时候确实没把你家作为原告。”
赵四娘闻言,还是对苏记商行的态度存疑,沉吟道:“倒也不一定是苏记顾虑周全,处处为咱家着想。其实赵家铺虽是咱家和我外公家两家人合开的铺子,可在官府登记时我却把它记在了我外公一人名下。苏记替赵家铺状告赵成蓝,也就是以我外公的名义告她,咱们原本就不用吃那二十下。”说到这儿,赵四娘扬声道:“爹,这可咋好呢?要撤状子得让外公去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