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才借国子监之名刊印了诗集,若她此时再帮江孤刊印集子,又听那冯杪之言走户部章程,那岂非任由周家人做文章?
若他们将这诗余设法改为国子监监印……
胥姜背后陡然升起一股凉意,那冯杪自一开始来,便不是为着她!
是为了国子监。
可她以国子监之名刊印诗集之事,虽不是秘密,却还未对外宣扬,诗集也才交付,消息不会这么快传出去才对。
想来,周家人应是自府衙内查到的消息。
那他们针对国子监,究竟想做什么?
“胥姜?”江孤瞧着眼前女子,不明白她好端端怎发起呆来。
胥姜定神,对上江孤疑惑的目光,心头既庆幸又遗憾。庆幸自己没答应替他刊印诗集,也遗憾不能替他刊印诗集。
“江公子既已发誓,不再踏足书局,为何会答应冯杪来此?”
江孤漫不经心地捉着碗,斜坐曲腿,将小半碗茶水,晃来荡去,就是不喝。
“不过是想来瞧瞧,是否有人真如他说得那般不畏权贵,不重名利,只为含曲抱冤者鸣不平。”
胥姜自他飘忽地语气里,品出一丝萧索。
“他这番溢美之词,不过是想将你我架上高台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罢了,我不过一介商户,自然要权衡利弊。 ”
江孤勾了勾嘴角,将茶水饮尽,‘嘭’地搁到桌子上。
“罢了,都是一场徒劳。”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唱,“一盏浮沉,几多风雨,向谁去,此身终无系。”
又嗟叹:“再熬一熬,这辈子就过去了。”
见他摇摇晃晃,似要仙去,胥姜叫住了他:“公子,留步。”
江孤倚门挥手,抬脚跨出门外,“我没带钱,茶水记账。”
“我有法子帮你出集子。”
江孤脚被门槛一绊,一头朝门外栽去。
“哎哟,天老爷!”林红锄惊呼一声,赶紧跑过去看。
随后对呆滞地胥姜喊道:“东家,他昏死过去了!”喊完又拍腿说:“完了,真讹上咱们了。”
胥姜赶紧上前,见那江孤伏趴在地,赶紧招呼林红锄一起将他又拖回书肆,又叫她去请陈大夫来。
林红锄‘哎’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胥姜探了探江孤的鼻息,松了口气,没死在她肆里就好。
不一会儿,林红锄便带着陈大夫来了。
陈大夫为江孤望相、切脉,又掰看了眼、耳、鼻、舌,最后摸了摸他额头上的大包,断诊道:“撞晕过去了,加上酗酒导致的脾胃损耗和受凉导致的气弱体虚,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林红锄问道:“那他不会死吧?”
“暂且不会,不过再这般糟蹋身子,也是迟早的事。”陈大夫对林红锄道:“去铺子里找药童将拔火罐的器具送来。”
林红锄风风火火地又去了。
陈大夫又对胥姜说道:“我要替他施针,你在此不便,先出去守着,待会药童到了,直接叫他进来便是。”
胥姜只好裹紧衣裳,去门外守着。
很快,林红锄便带着药童来了,两人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胥姜赶紧让药童进去,随后给林红锄拍背。
“可给咱们小锄头累坏了。”
林红锄平复气息,往里头偷看了一眼,又立刻缩了回来。
担忧道:“他该不会赖上咱们吧?”
胥姜皱眉,“不能吧。”
“听曾追说得跟精怪似的,怎这般孱弱?”
“你还小,不懂。”
“哦。”
常年混迹平康坊,浸在酒色之中,能不弱嘛。
两人在门口吹了半天风,药童才出来喊她们,说好了。
两人进去一看,江孤除了那张脸还能看外,脖子以下都揪了沙,红艳艳一片,看得她俩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颈。
陈大夫下手可真狠,看着就疼。
药童又伺候了笔墨纸砚给陈大夫写方子,“过会儿我让药童抓药来伺候着,你们二人别沾,待人醒了,找辆马车打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
胥姜见陈大夫处处替她二人考虑,心头感激,“我省得的,麻烦您了,陈大夫。”
陈大夫写好方子,等药童回去抓来药,熬上了,才回千金堂去坐诊去了。
胥姜找了张薄毯给江孤盖上。在门口喝了大半天的风,她觉着身上凉飕飕地,又有些饿,便叫林红锄远远守着江孤,自己进厨房熬粥去了。
熬的是山药瘦肉粥,将山药、瘦肉切丁,肉丁以木薯粉腌制备用。
生火架砂锅,注清水加姜片与少许清油,水沸后下米。煮到米粒爆花,加入山药,待山药熟透,便将其与粥,加盐搅拌粘稠。最后下肉丁,肉丁熟后,即可撒上葱花起锅。
“好香!”一旁熬药的药童直咽口水。
林红锄闻着味儿进来,绕着锅打转,月奴也饿得直抱着她的腿叫唤。
“拿碗,盛粥。”
胥姜一人给盛了一碗,月奴也没落下。药童要看炉子,就在厨房吃,胥姜领着林红锄和月奴进书肆,里头暖和。
半碗粥下肚,整个人都暖了,林红锄叹道:“我若是要有东家的手艺就好了。”
她每每下厨,父亲就叹气,母亲就哀愁,可恶的是连大黄都不闻不问。
不都说狗不嫌家贫么?
胥姜笑着摸她的头,“我得空教你。”
林红锄眼睛一亮,甜甜道:“好呀。”
可怜胥姜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做了怎样可怕的承诺,此是后话,暂按不表。
且说那江孤自混沌苏醒,一时只觉浑身火燎燎地疼,忽而,又闻到一股饭食香气,诱得他睁开了眼。
他自昨夜起就只喝了几壶酒,一口饭没吃,此时被这香气勾得胃疼。
他瞧着桌前埋头吃得正酣的二人,虚弱喊道:“给我也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