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又回到堂屋,胥姜将曹叔拉过来谈正事儿,曹叔一听说她想定制些陶罐,拍腿便答应了。
“这事好办,正好他们开了新窑,这几日还在试窑,等正经接活了,我领东家去。”
“那就劳您多费心了。”这件事了了,胥姜又想起陆稹户籍的事来,便问:“曹叔,陆稹这孩子,你们可有商量怎么安置么?若真想成为一家人,便早日去办迁户,这公文调派,来来回回得两三个月,且莫要耽搁了。倘若您觉得他与你们家没这个缘分,也切莫强求,更不用看我脸子,觉得不好推脱,他的事即便府衙管不了,还有我呢。”
曹大娘在一旁听了,抢道:“东家这话听得我伤心。稹儿就该是我家的孩子,就是上天看他可怜,也看我们可怜,才给了这一道缘分。”说完又去拍曹叔,骂道:“早就说了,让你衙门办迁户,你就是拖拖拉拉的。”
曹叔讨好道:“这些日子不是忙嘛,我跟大力明日便去。”
曹大娘不依,“等什么明日?今日就去办!”
胥姜笑着劝:“婶婶,急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我只是提个醒儿,想着早日办下来,这孩子能赶上来年春学。”又道:“我瞧他应是原本就上过学,或是家里请人教过的,识得些字。人又聪敏好学,是棵好苗子,说不准日后能有大前程。”
曹大娘听得直乐呵,曹大叔、庄氏面上也是一派笑意。
庄氏道:“方才听东家说要来教他读书,会不会妨碍着你?”
“哪里能呢?前些日子许三哥替我找来一个得力帮手,将肆里看顾得很好,省我不少事。何况我又不是日日都来,七日来一次,等他进学后便自有先生教他,我也就可以撒手了,耽搁不了什么。”说完她又拖着曹大娘的手,打趣道:“且来了还能吃到婶婶做的好饭好菜,简直一举两得。”
曹大娘直拍她的手,乐道:“好,好,只要东家肯来,少不了好吃的。”
又坐了会儿,见雨没下了,胥姜便起身话别。
曹家人挽留不住,只好送她出门。曹大娘抱着一个罐子从厨房里追出来,不顾她的推拒,拴在了驴背上。
“这是我做的糟鱼,腌了这些日子将将吃得了,你拿回去蒸来吃、炸来吃都可以。”
庄氏笑道:“娘做糟鱼的手艺这条街上没人比得过,东家拿回去尝尝,保管喜欢。”
“嫂子既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胥姜自曹家出来,往西市去,途中又经过继圣书局,只见其门庭若市,宾客云集,难免心生羡慕。
不过一想到那日胡煦的遭遇,又不禁唏嘘,若开这样的书局,要踩着读书人的脊梁,那她宁可守着自己那一隅小角落,当个闹市隐客。
正要走,一道声音将她喊住。
“胥娘子,你在此作甚?”
胥姜抬头,却见原来是那日在楼宅筵席上见过的袁祖之,他正从书局出来,身边跟着两名小厮,各抱着几册书。
“袁先生好,儿只是路过,正打算去西市赶集。”回完又问:“您来买书?”
一听她问,袁祖之便迫不及待地显摆,“看中了几套集子,孤本绝刊,好几人争抢,最终还是被我拿下了。”
一听说是孤本绝刊,胥姜难免好奇,便问“怎样的孤本绝刊,可否借儿一观?”
“有何不可?”袁祖之招来小厮,将书捧给胥姜看。
胥姜拿了一本翻开,却见是《东陵子集》。
东陵子乃前朝大儒,开宗立派,着书立说,座下弟子无数。后人将其与弟子称之为东陵派,其学说对后世文人影响深远,同时也深受当今士子推崇。
这套集子页面发黄,版制古旧,批注模糊,看着倒是前朝旧物。
她数了数,叹道:“一套十册,竟如此齐全,实在难得。”
“可不是?为了这套集子,我与那几位老冤家差点没挣破脑袋。”
袁祖之神情越发得意。
胥姜又看了余下几册,却发现其中暗藏猫腻,本想提个醒,但介于两人此刻在人家书局门前,不好乱说话,便按下心头疑虑,只同袁祖之道了喜。
袁祖之笑道:“说来胥娘子的书肆我还没去过,不知有些什么好物,待我得空,必定上门拜访。”
“那可好,儿还欠您两坛子菇油呢,没准儿赶上了,正好带回去。”胥姜想了想,又道:“莫说,儿肆里还有真有套好的,乃是不问道人的《东陵选注》。虽不如您这套孤本珍奇,可也算市面少有,若先生推崇东陵子,不妨来瞧瞧,看能不能入眼。”
“当真?”袁祖之喜道:“不问道人乃东陵子最喜爱之弟子,深得其真传,对其诗文注解想必更胜于他人。若娘子肆里真有这套集子,定要为我留下,待我一观!”
说完又失悔,有些迫不及待地道:“罢了,我等不到改日,这就得空,这就去!”
胥姜忙劝住他,“先生莫急,它又不长腿,跑不了,儿为你留着便是。”
“唉,忘了娘子要去赶集,也罢,那便只等下次休沐,我再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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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静候尊驾。”
两人辞别,临走前胥姜一语双关地道:“先生,届时可将您此套绝版一同带上,做个比对,便知其真假。”
袁祖之欣然同意。
辞别袁祖之后,胥姜脑子里便一直在想那套《东陵子集》,黑驴驮着她,等半晌也不见她辨路,便撒开蹄子直愣愣的朝西市跑。
等胥姜回神,人已经在赵章的马场里了,座下的驴刨了刨地,不耐烦的暗示她下来。
她气给气笑了,抬手就在它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骂道:“人说老马识途,你这犟驴却只识得好料。”
那驴甩了甩屁股,差点将她撅下来。
赵章见了,也忍俊不禁,连忙过来替她牵驴,又扶她下地。
“娘子又来赶集?”
“来采办些山货过冬。”胥姜见赵章拿草料给驴吃,笑道:“就这好料给惯得,一出门便知道往你这儿跑。”
赵章哈哈大笑,摸了摸它的脑袋,“是个识货的。”
胥姜把驴拴在赵章此处,托他照看,径直便往市坊上去了。
她今日来得早,市里商贩和买主都比往常来时要多,一路比肩接踵,挤了小半个时辰,才挤到卖山货的西街集场。
临近冬至,西街市场人满为患,几乎每个摊档都围满了人,一眼望去不见货物,唯见人头。
她只能通过商贩的吆喝,来辨别他们卖的是什么货物,可即便听见要买的东西,人也挤不进去,只能站在人群外,四顾茫然。
“娘子?”
胥姜回头一看,原来是那日卖松蘑的妇人。
“真的是你?”那妇人拉着她往空地走,见她目光还落在人群中,便问:“娘子来买山货?”
胥姜回神,忙问:“阿婶有门道?”
“我有个侄儿在这西市里头有个摊档,山货水产,东西齐全,娘子可要去看一看?”
“要去,还请阿婶带路。”
妇人领着她往北街去,北街人也多,却比西街要少,至少不必同人挣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