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并未下雪。
倒是日落之后,寒气四起,冻得人格外清醒。
祈太师问:“小殿下,说陛下昏厥,由醇亲王代为巡视宫城,而醇亲王在北街遭人袭击一事,您怎么看?”
顾伯礼原本抬头望天,听祈太师如此直截了当地问,于是收回目光,垂向了地面。
“太师,此事并不与我相干。”他说,声音平静而清冷。
祈太师一愣,笑道:“我自然知道与殿下不相干。”
他强行忽视曹太傅的眼神示意,追问道:“殿下如何看待此事?是巧合,还是人为?”
顾伯礼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祈珏,见他眼神之中精光闪烁,不像是在打趣,而是在认真询问他的看法,便如实答道:
“若我被人欺负了,便是半夜宵禁,也要出去击鼓鸣冤。若我设计别人不成,反而误伤了自身,我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祈太师与曹太傅听了,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顾伯礼回到鸿羽宫,嬷嬷替他解下斗篷,问现在是否传饭?
“嗯。”
顾伯礼净了手,坐在桌边等饭,一个字不多说。
嬷嬷见此,深深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吃饭时,嬷嬷见他进得不香,便尝试着开了口:“殿下,要不……你同陛下说说,回王府看一看亲王呢?”
顾伯礼冷声问道:“王府自有下人看护,有什么好看的?”
嬷嬷一愣,劝慰道:“亲王是殿下生母,她遭了罪,殿下心中自然记挂……若是回去看一眼,也能安心。”
顾伯礼放下筷子,声音比之方才更冷:“令我不安的不是她遭了罪,而是她所作所为影响到了我。”
嬷嬷未能听出其中深意,仍然坚持劝说:“殿下这是小孩子气……亲王再如何,那也是您生母!您如今养在宫里,若是能时常去亲王府探看,世人也会赞叹您有孝心。”
一个有孝心的子侄,陛下也会喜欢,说不定还会立为储君——这么好的机会,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拒绝的。
顾伯礼却冷笑一声,反问道:“嬷嬷难道忘了,我是因何被养在宫里的?”
今日北街泼粪之事,莫说醇亲王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算是她无辜遭罪,他也不想去看一眼。
他去看了,人家眼见心烦,斥骂一通,他何苦?
若是人家忽然对他关怀备至,提一嘴要他回府住,他如何是好?
左右都是得不偿失,不如离远远的,各自安好。
“嬷嬷大抵是在宫里过了段养尊处优的日子,忘了从前在王府如何心酸……”顾伯礼淡淡道,“不如嬷嬷明日替我走一趟?你若舍不得,留在王府伺候就是。”
“哎!哎!殿下哪里话?”
嬷嬷急得脱口而出:“老奴不过是想替殿下挣一挣那孝子名声,殿下若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了,不说了!”
顾伯礼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嬷嬷琢磨了一番,忍不住又探头过来,悄声问:“殿下,您以后……难道真的不认亲王这个生母了吗?”
她想着,世人皆知小殿下是醇亲王所出,就算他不认也不行。
陛下与亲王不睦已久,接小殿下到宫里吃住只是顺手照顾,给她自己搏个贤名儿,但断不会将帝位传于小殿下。
小殿下将来还是要继承醇亲王衣钵,当个体面郡王。
若早晚要认,不如由她来开这个口,到时候人人都会称她是个忠仆。
顾伯礼听了,望向嬷嬷,目光如剑。
看得老嬷嬷脊背发凉。
良久。
顾伯礼淡淡开口:“是她不要我,不是我不认她。若是记不住这一点,以后不要在我跟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