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是自家酒楼,她没有点破,而是让酒奴放下酒先出去。
季符离自宣政殿出来就一脸不爽,坐在马车里一路过来,虽有所缓和,但是现在瞧着仍然面色不善。
酒奴见他没有发话,福了一福就退出去了。
“好啦!季大人别生气。”顾浅笑道,“君臣不同于主仆,他们有自己的立场和想法很正常。”
君与臣是上下级关系,服从、效命、博弈、对抗,其中的分寸很微妙。
不是人人都像季符离一样,好好读书,然后死心塌地给女帝打工。
人家一整个家族经营多年爬上高位,是为了获取更高的报酬,给女帝打工只是顺带的事。
季符离却铁青着脸:“此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简直是我等读书人的耻辱!”
顾浅单手托腮,打趣道:“那怎么办?难道你要拉着他们一道投河自尽?”
季符离语噎。
“这才哪到哪?往后日子长着呢!”顾浅浅尝了一口葡萄酒,悠悠道,“等你做了吏部尚书、尚书令……一人之下的时候,若还能保持今日这份初心,我就佩服你!”
顾浅信他此时忠心耿耿。
但人都是会变的。
说句不好听的,哪天季符离同顾秧一道逼宫,她也不会太惊讶。
见她将“吏部尚书、尚书令、一人之下”说得如此轻松,季符离正欲张嘴表忠心,瞥见门口一抹影子,连忙闭了嘴。
店丫头端着菜从包厢侧门进来,顾浅问她:“京中最近是有什么事吗?我瞧着外头比往日热闹许多。”
店丫头摆好菜,冲顾浅福了一福,笑道:“岁末万国来朝,番邦客商跟着朝贡队伍一道入京,带来许多新奇玩意儿……等到了下月,那才叫热闹呢!”
“这些菜式并不常见,你们厨子是哪里人?”说话的是季符离。
店丫头闻言,冲他福了一福:“不瞒客官,后厨菜式皆归掌柜的管,他说这个叫‘炒菜’。如今只有我们几家有名号的酒楼在做,若是到了晚间,吃饭的客人多,菜还不够呢!”
顾浅点点头。
这事她曾提过一嘴,没想到办得还挺像样。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热菜陆续上齐。
顾浅问季符离:“万国来朝,是每年都有吗?”
“姑姑,连我都知道,万国来朝是五年一次的盛会。”顾伯礼眨巴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顾浅,似乎在探究她为何问出这么浅显的问题。
季符离垂眼看到了他眼中的好奇与探究,心中纷杂的念头再次燃起了苗头。
面对顾浅的瘪嘴,季符离抬手摸了摸顾伯礼头顶,笑道:
“你姑姑她头疾刚好,许多事记不得。”
顾伯礼听了,眼神有些飘忽,情绪一下子掉了下来。
顾浅知他在为母亲投毒之事懊悔,不禁有些悸动。
稚子纯善,大抵如此。
“是啊,许多事都记不得了!”
顾浅故作惊讶地看着顾伯礼,抬手捏住他的小脸道:“呀!这是我儿子吗?我什么时候生了个这么大的儿子呀?快叫声娘来听听!”
“啊——”顾伯礼猛地起身后退,从顾浅手里挣脱出来,红着脸说,“姑姑你怎么捏人家脸?我、我是男子!”
顾浅脸一板,假装严肃地说:“你这孩子,趁我失忆不认我这个娘?小心以后我不给你讨老婆!”
顾伯礼听了,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好了好了,小殿下面皮薄,哪经得起你如此逗?”季符离冲顾伯礼招手,示意他坐另一边来。
顾浅正在兴头上。
她还想打趣一下季符离,猛地想起季符离的确曾是她的夫郎,于是身子扭了一半僵在当场,又悻悻地收回了手。
她一番姿态被季符离尽收眼底,惹得他心底泛起一股浓浓的愁怨。
若是给她留下一儿半女,也不至于让她惦记别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