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许家上下数十口人死于非命。”许君剑双眼通红,雨水打湿他的黑发,让他看起来更加羸弱不堪,他嘶吼道,“你告诉我,我们许家到底犯了什么错!”
古淮良被许君剑推倒在泥坑,他手肘撑着身体,凝视着这只猛兽。
他们已经相识数月,但他知道,此时此刻的许君剑,才是真正的许君剑。
“古淮良,你知道这十年我是如何度过的么?”大雨将泥土腥味传递了过来,许君剑站起身,大氅滑落坠地。
他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没有任何情感,只是双眼空洞,盯着远方。
“我曾在泥里打滚,和流浪狗抢食,在街尾为了一口剩饭被乞丐打得半死!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这无数的夜晚,我每晚被噩梦纠缠,那晚的场景历历在目,那失去至亲的疼痛到现在分毫不减。”
“我恨每一个古淮人,我欲杀尽这天底下所有的古淮人。”许君剑终于撕扯掉了那张伪装的面皮,露出的是滚烫的恨意,他恨道,“我做梦都想将古淮人通通,碎,尸,万, 段!!!”
“但后来,我却被一个古淮人给救下,病痛使我不得不依靠古淮人的庇护生存。”许君剑脸颊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他咬牙切齿地说,“对自己的仇人感恩戴德……真的是可笑至极!”
许君剑恨古淮人,却更恨自己。
明明当时可以死了一了百了,他却又选择苟且偷生到现在。
如今的古淮人,既是仇人,也是恩人。
“我现在早已是废人一个,没有能力复仇,也没有资格去复仇。”许君剑缓缓抬起双手,他似眼中充满疑惑,傻傻盯着自己的双手。
古淮良大口喘着气,他在等许君剑把这些年所有的苦楚一吐而尽。
不把伤口露出来,又如何为他疗伤。
良久,许君剑再次开口:“我时常问自己,既然这个世界早已容不下许君剑,我为何还要苟活于世?”
“晨羿,”闻言,古淮良陡然站起身,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你要报仇,我许你报仇。”
雨水打湿了古淮良的发,冲掉了他往常的高傲,显得有些狼狈,眼里却满是真诚。
“助我救下这四方百姓,”古淮良把刀塞到许君剑手中,“我古淮良把命赔给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许君剑毫不犹豫,将刀夹在古淮良脖子上。
“古淮国欠你的太多,”古淮良仰起头,那眼角流淌着水,不知是雨是泪,“晨羿,杀了我吧,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好受些。”
起初的古淮良不明白许君剑为何总是如此冰冷,还以为那是他故作的高冷姿态。
直至今日,在亲耳听闻许君剑过去的点点滴滴之后,他才终于明白:
不是许君剑愿意喜欢古淮良,而是他们两人从一出生就站错了立场。
许君剑再好,也注定不会属于他古淮良。
古淮国欠许君剑太多!
许君剑注视着眼前的人,他的手微微颤抖,剑尖几乎贴在古淮良的脖颈上,唯有一丝力道分割着他与死神之间的界限。
古淮良紧闭着双眼,他能感到剑刃透过皮肤轻轻触摸着他的生命线。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气息悬于半空,寒意在两人之间交织。
“动手吧!”古淮良睁开双眼盯着他,语气决绝。
只听哐当一声,刀落在了地面,溅起一圈水花。
许君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古淮良伸手握着那刀柄,神情无比失落。
下一秒,古淮良的手中刀光闪烁,高举刀锋反而朝着自己劈下。
“住手!”关键时刻,许君剑徒手握刀,拦住了他。
鲜血和着雨水顺着剑锋流淌而下,许君剑的白衣很快被染红。
周围雨势渐小,夜空中群星璀璨。
旷野上静悄悄的,到处飘着阴凄凄的雨丝,树林和山丘都变得湿漉漉的,原本繁忙的马车道此刻也泥泞不堪,鲜有车辆经过。
空气湿润,积水倒映着许君剑的面容,憔悴而又苍白。
古淮良怔怔地盯着许君剑。
古淮良在那双眼中见着了一团烈火,有时显得倔强,甚至过于冷漠,但有时又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雨滴砸进水洼,打散了许君剑。
许君剑喉结上下滚动着,一字一句道着:
“古淮良你记住,从今以后,你的命是我许君剑的。”
他们彼此注视着,像是巨浪即将翻腾的海面,无尽的命运在他们之间交错纠结。
许君剑与古淮良,终究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