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妄眉头蹙紧,转念又想,若是他没有记错,那书斋应当是乔氏商行的营产。
背后东家是乔煜。
去往广陵登船那日,远泾提过一嘴,他们的车舆行经乌衣巷时轮轴被卡,等候的时辰,姑娘曾进入问檀书斋。
当夜她便做了噩梦,口口声声呼唤小鱼哥哥。
沈修妄喘息渐促。
煜,鱼。
种种巧合已然不是巧合。
他又想起从前议事时,当今新君也就是赵贤曾问过乔煜。
寻找八载的青梅可曾有下落。
八载、青梅竹马、小鱼哥哥、问檀书斋……
一切都对上了!
强烈的愤怒和被蒙蔽许久的憋闷直冲脑门。
若是苏檀没死,定然是乔煜助她离开了。
不,她一定没死。
沈修妄当即跳下榻,抽走衣桁上挂着的鹤氅,披上肩头,提剑径直出府。
雪落无声,遍地留痕,马蹄疾驰而过,坑洼毕现。
不消片刻,鹅毛雪片重又覆于其上,来路无踪,去路无影。
晨光熹微,当朝镇国公一脚踹开右相府门,直奔主堂。
面对手持利剑,怒气冲冲的沈修妄,乔煜似乎早有预料。
他屏退众人,与他站在庭院中对面而立。
雪片肆虐,染白两人双肩。
沈修妄单手执刃,剑锋对向他,开门见山:“乔煜,苏檀呢?”
乔煜目光冷沉,直言不讳:“沈修妄,我也想问你,苏檀呢?”
彼此已然心知肚明,沈修妄剑尖又近一寸,眼眶发红:“她现在在哪!”
乔煜迎着剑锋,走近一步:“从前你将她缚于侯府之中,现下竟跑来问我?”
“从广陵回来她本可以安然无恙离开,是你,是你跳下运河!”
“她曾说她要去宁州,这几个月我差人将宁州翻个底朝天,我多希望苏檀真的在宁州,那样我绝不会再让你找到她,我会永生永世护着她!”
乔煜言辞激烈,雪地之中气候极寒,两人对话呵气成烟。
沈修妄握住利剑的手腕发抖,“不,你一定将她藏起来了!”
乔煜深吸一口气,两颊瘦削:“我也希望苏檀没有死,能将她藏在身边。”
嗡……
沈修妄手中长剑落下,嵌入雪地,他转身直奔内堂。
扬声大喊:“苏檀。”
内堂中烛火葳蕤,檀香袅袅,长案之上端放一座牌位,牌位前长明灯摇曳不息。
苏檀二字闯入眼帘,无声宣告。
沈修妄眸光一凝,脚步滞住。
方才一路疾驰赶来,所有的假设在此刻通通作废。
他何其愚蠢,何其无用。
苏檀,真的死了。
乔煜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将人拖出内堂。
“沈修妄,你不要再打搅她的芳魂长眠!”
沈修妄彻底失了力气,被他用力一拽,径直跌坐于堂外雪地之中,形容枯槁。
乔煜潸然落泪:“我与苏檀自幼相识,若非意外离散,你凭何后来居上!”
闻言,沈修妄抬头,倏然从雪地中站起身。
像只暴怒的狮子冲向他,揪着乔煜的衣襟不松手,“因为我心悦于她,我寸土必争!”
乔煜还手抓住他的衣襟,两相对峙,咬牙切齿:“那你争到了吗?”
沈修妄双眸圆睁,额角青筋暴起,厉声反问:“那你躲在后面等到了吗?”
北风呼啸,熹微晨光明明灭灭,雪虐冰饕。
两人的手冻得通红,拉扯成一团,气息交炽,四目相对,眸中燃起熊熊火焰。
气氛剑拔弩张。
几乎是同一时刻,双双挥拳相向。
乔煜怒不可遏:“你这废物!”
沈修妄横眉冷对:“你这懦夫!”
“砰。”
“砰。”
拳头接连撞上皮肉,发出闷声。
皑皑雪地,富贵华庭。
当朝镇国公和右相你来我往,挥拳相向,拳拳到肉,双双挂彩。
到最后,两人横七竖八躺在雪地中。
仰头望天,泪流满面,形如雪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