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脸色并不好看:“是该感谢。”
王宪哼着小曲儿,心情大概不错。
顾玉仔细听来,是西北的腔调,虽然声音不大,依然有铿锵之感。
顾玉却是心情沉重,人散去后,她悄悄钻了进去,地道狭窄,她只能跪趴着进去,进去后,密室逼仄,一个大人连手脚都伸不开。
九皇子在被宫人哄着躲进去前,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出来了。
而从宫变到王丞相被抓,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一个六岁的孩子,就屈居于此,直到饿死,尸体又在这里发烂发臭。
王宪似乎看出了顾玉心情不佳,便道:“怎么?心疼九皇子?”
顾玉微微皱眉,没有回答。
王宪道:“你若是心疼九皇子,人就显得虚伪了。就算他不死,你也会想办法把他弄死,不过是死的方式不同而已。还有十皇子,虽然是被圣上摔死,也是你在背后做了推手。算来算去,也是报了废后徐氏多次害你之仇。”
顾玉只得叹息,把那些不该有的情绪赶出脑海。
她问出心里的疑惑:“您怎么会知道,龙椅下有一间狭小的密室?”
王宪倒了一杯酒,刚刚还得意的神情有些垮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感怀。
“你也不想想,没有大禹朝的时候,我王家就是这片土地远近闻名的望族了。”
“大禹朝皇宫修建之初,我王家就从中辅佐,多少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龙椅下的密室本是太祖皇帝想给某个子孙留条退路,只告诉自己认定的继承人。”
“可惜皇位一代代传下来,顺位继承者少,倒行逆施者多,不知从哪一代开始,这个秘密就断了。”
“而我王家尊卑分明,嫡庶有别,这宫闱里的秘密,反而在王家代代相传。”
顾玉道:“王家祖上的确辉煌,可惜水满则溢,月盈则亏。龙椅下的密室已被封住,宫闱中诸多秘密也会随您的去世,永远不见天日。”
王宪饮了一口酒:“是这个道理。”
天牢昏暗,顾玉看到他眼中蕴含着无尽凄凉。
顾玉道:“您手上再无底牌,不过冲这杯酒,冲这盘棋,冲龙椅下的九皇子,我答应你一件事。”
王宪道:“我要你答应我...”
王宪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量要不要说。
最终,他还是道:“我要你留下王家,无论哪一支血脉。就算王家倒了,总要留个后人记住王家曾经的辉煌。”
顾玉道:“王沛没这个本事。”
王宪宠爱王沛,却也瞧不上王沛:“不要他,就...”
王宪眯了眯眼,看向顾玉:“就王乐游吧。依稀记得那是个英才小辈,还跟过你,前途必定辉煌。留下他这一支,也算是我对王家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顾玉道:“我答应你。”
该了的心愿已了,王宪看着墙上的苔藓,不再端着架子,而是以忘年交的身份跟顾玉交流。
“在天牢的这段日子,我就在想,为什么小小的苔藓,竟有这般惊人的活力?”
顾玉道:“王丞相出生在锦绣堆里,自然不知泥泞中的人如何苦苦挣扎。”
王宪忽然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顾玉端起酒杯的手一顿。
王宪眯起眼,狐疑地看向顾玉:“你自己也出生在锦绣堆里,长于妇人之手,又为何能低下头,看到那些泥泞中的人。”
顾玉暗叹,王丞相果真慧眼灼灼,但究竟为什么,她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