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真走在前面,步毓小步小步跟在后面,刚回到家,夏真的脸就沉了下来。
步毓连忙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后者的视线却绕过她,停在她身后的餐桌上。
一堆奇怪的东西被分装在盘子里,黑乎乎的,散发着满满的恶意。
“这是什么鬼?”夏真指着那堆看不出原型的东西。
“我按着这上面的说明做的。”步毓扬了扬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在手里的烹饪书:“看着挺好玩的,我就试了试,只是没想到,你们陆地上的火都这么烫。”
“也就是说,你还开煤气罐了?”
夏真危险地眯起眼睛,近乎咬牙切齿般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说过不许乱碰东西随便出门乱跑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分,居然乱动到煤气上来了,没把厨房烧掉还记得关煤气我真是谢谢你哦!”
“煤气罐又不是电器……话说那东西叫煤气?”
“不是电器所以你就随便拿来玩了?”夏真翻了个白眼。
步毓耸了耸肩:“不是没出现你说的‘危险情况’嘛……”
“这也就算了,你还不听我话擅自跑出去,我说过要是迷路了,我没功夫出去找你,万一遇上被车撞了或者掉进下水道之类的情况我看你哭都没地方哭!”
“没关系,我闻着味道就能找回来了。”
“你是人鱼不是狗。”夏真快速接话,顺便扶了扶眼镜。
完了,这下子别想清净了。眼见夏真开启老妈子模式,步毓看着坐在沙发上滔滔不绝的他,只能在一旁乖乖站着,内心悲伤逆流成河。
“还有啊,你你你,跑哪去不好,还找到我学校来了,幸好这次你没给我捅什么篓子,不然这一个星期你都别想吃蛋糕。”
“再说了,万一你在外面逛的太久,又要变回人鱼状态,你怎么办?爬人家窗户?也算你运气好,当初遇到的是我,要是别的居心不轨的人,你现在早就被大卸八块送去研究了……”
步毓打了个呵欠,毫不留情的打断他:“我饿了。”
“哦。”
“我饿了。”
“嗯。”
“我说我饿了。”
“我知道了。”
…………
“对不起!我不该动那些危险的东西,不该不听你的话!哦外面的世界如此危险,冒冒失失跑出去的我实在太不应该了!我为我的行为感到万!分!抱!歉!”
步毓给夏老爷捏着肩膀,最后几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夏真扶了扶眼镜,眼神投向餐桌:“你不是自己准备了晚饭嘛。”
——哦上帝谁来带走这个没有一点风度还小肚鸡肠的家伙!
步毓满脸黑线,泄愤似的在他肩上猛拍一把,疼得后者呲了呲牙。
“蛋糕在冰箱里,又不是不准你吃。”
夏真轻叹一口气,好不容易积起的一点气恼早就烟消云散,对这么个祸害,他实在没辙。
如果沈永言看到了,肯定大声地嘲笑他果真“一物降一物”。
一想到沈永言,他就想起在体育馆里自己和他的谈话。
步毓开心地端起蛋糕大口吃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没把夏真的话放在心上。
“你就真的那么喜欢沈永言?”
“嗯?什么?”
她抹了把嘴,“我吃好了哦。”
步毓从一旁取出本书,在沙发上看了起来,坐了一会,似乎是嫌沙发不够舒适,转身朝卧室走去。
“对了,今天我和永言聊了聊,他其实没有忘记人鱼的事。”
步毓挑了挑眉,等着他的后文。
“他把一切都当成是梦,现在他自己也分不清了,估计是因为时间太久了吧。”
夏真抬眸,“恭喜咯,看来你还是有机会的嘛。”
“这样啊。”步毓淡淡接口,“我去你房间看书了,不会乱翻你的东西的,安心吧。”
说完,她吐了吐舌头,一溜烟不见了影子。
“就……这样?”
这下轮到夏真诧异了,他本以为步毓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得跳起来,说不定还会缠着他,让她和沈永言再见一面……他连推脱的台词都想好了,结果她的反应却这么“正常”。
夏真觉得自己有点搞不懂她的心思了,摇了摇脑袋,起身去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
步毓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了个身,喃喃自语:“不能大幅度改变原来剧情……吗?”
想着想着,她就这么睡了过去。
外面下起了小雨,夏真伺弄着阳台上的花草,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赫然是沈永言的名字。
“夏真?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里响起对方元气十足的声音。
“在家,怎么了?”
“在家就好了,我等下来你家找你。”
“怎么突然要来我家?”
夏真有些讶然,已经很晚了,再过不久,祝研是要变回人鱼状态的,怎么这时候沈永言会过来?
“诶?怎么了?我来你家找你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不过今天心情不怎么好,想一个人待着。”
“可是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还有,心情不好的话一个人闷着也没用,正好我可以陪陪你。”
夏真在电话这头沉默了许久,“哦”了一声挂断电话。
沈永言抬头望着楼上,独自在风中凌乱,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夏真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另一边,步毓正睡得香,突然被一个爆栗敲醒,她不满地抬起头,正对上死宅一张没有表情的扑克脸和死鱼眼。
“赶紧回你的浴室去。”
“我才不要,床上比浴缸舒服多了。”
“叫你去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夏真扶了扶眼镜:“我没记错的话,最多40分钟,你要重新变回人鱼状态,而现在,沈永言正要来我家,你不想到时候被他看见那副鬼样子吧?”
“沈永言要过来?”步毓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不是还有40分钟嘛,40分钟后我再找借口回浴室……”
“想都不要想。”夏真毫不留情地掐断她的话,“我最讨厌麻烦的事了,所以你赶紧在浴室待着,我会想办法拖住沈永言。”
步毓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的一句“不然我就把事情向沈永言全盘托出,让他讨厌你”惊得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病蔫蔫的消失在他眼前。
踌躇良久,沈永言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打发走了步毓,夏真稍觉安心,听见敲门声,很快就开了门。
沈永言看见是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哟。”他晃晃手里的袋子,“不知道你吃过饭没,来的路上顺便给你带了份外卖。”
“谢了,不过我不怎么饿。”
经他这么一提醒,夏真才想起自己还没吃过晚饭,既然没什么饿意,也就摇头拒绝了。
“给你放冰箱里了哟。”沈永言把饭盒放进冰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吃点心的?”
被提起的人一脸迷茫,沈永言继续道:“喏,我看你冰箱里全是蛋糕甜点之类。”
“那个啊,不是我喜欢吃,是祝研喜欢吃。”
“也是,我记得你表妹是挺喜欢吃甜点的。”沈永言拿了个苹果放在嘴里啃,向房间里探了探:“你表妹呢?她不是借住在你家嘛。”
“……她出去了。”
“听说今天你表妹来学校找你了?”
夏真靠在沙发上埋头玩着手机,从鼻子里发出个“嗯”字。
“今天放学也不见你影子,我被陆仁贾他们几个缠着要你表妹的联系方式,就是说了我没有,他们也不信。”
“辛苦了。”
沈永言坐到夏真旁边,一手抽过了他的手机:“总盯着手机有什么好玩的,我说你啊,就是太闷了。”
这话好像有点耳熟?
夏真作势想夺回手机,被早有防备的沈永言躲开了。
“自从上次出去玩之后,你好像一直躲着我,不管做什么事都匆匆忙忙的,中午在食堂也看不见你的影子,没人陪我玩真是好无聊呢~”
夏真抢过手机:“随便吼一嗓子马上有女生排着队的想陪你吃午饭。”
“啊呀呀,你不会是吃醋了吧,阿真你要相信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沈永言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回答,熟捻地打开电视。
“没事就快走快走。”夏真推推眼镜,“还是说你是在等祝研?我猜她今晚很晚才回来,你恐怕等不到了。”
“啧,虽然你的表妹很可爱,能遇上当然好,可惜她又不在……还有,谁说我是来找她的?”
沈永言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你这几天心神不宁的,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这点没错,的确是大麻烦!
——不过这麻烦的根源还是因为你!
夏真眼神幽怨,不着痕迹的往浴室方向看了一眼。
步毓此时正吃着薯片,耳朵附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很小心地咀嚼不发出一点声音。
看人家沈永言多阳光,相比之下夏真就是个阴郁男啊!
“没遇上什么麻烦事,就是家里多了个人有些不习惯。”
沈永言点点头表示了解了,又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出来。
电视里放着最近正热的综艺节目,夏真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趣,倒是沈永言看的认真。
他无聊玩着手机,心里祈祷着这位不速之客赶紧走。
嘛,事实与愿望总是相反的,沈某人时不时和他搭着话,拨弄一下他养的花草,翻翻他刚买的书,对着电视毫无意义地笑几声,就是没有要走的迹象。
毫无意义的时间流逝大半,夏真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有错,没一会,浴室里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哦天哪whatthef**k祝研你在搞什么鬼敢不敢安静点?!
夏真听见自己内心的咆哮,大脑快速转动着,如果沈永言要求去浴室看看,怎么拦住他才好。
他紧张的看向身旁,旁边的人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小口小口嚼着手里的苹果,视线依旧停在电视上。
他挂着满头黑线,暗暗松了口气。
他似乎低估了好友的神经大条程度。
没有几分钟,夏真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浴室里再次传来“铛”的一声,虽然比之前那一声要小很多,在他耳里却犹如炸雷一般,忐忑地看向身边的人,沈永言也察觉到了什么:“刚刚好像有什么声音?”
“我刚刚点开个视频,忘记关声音了。”
“你不是一直戴着耳机吗?”
“耳机没插,懒得取下来了——不然我怎么听见你说话的?”
沈永言没再追问,看样子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夏真在心里为自己的冷静点了个赞。
不过他没插耳机却懒得把耳机从耳朵里取下来的事是真的。
“待了这么久,反正也什么事,你还是先回去吧。”
夏真不知道该怎么委婉的劝人离开,干脆就这么直接了当的说了。
“啊呀呀,这么急着赶我走啊。”沈永言对他翻了个白眼,再次扔掉手里的苹果核,“看你急的那样,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见哦。”
“再见。”
夏真终于长长舒了口气,趁他不注意,恶狠狠地往浴室瞪了一眼。
他这一瞪,浴室里立刻发出很大的水花声,沈永言也为之侧目。
“这次……也是你手机里的声音?”
沈永言目光停在紧闭的浴室门上:“你家还有人吗?”
——没有人,有一只人鱼你信不信。
“别去管,估计又是楼上的下水道堵了,在疏通呢。”
疏通下水道会发出这么大的水花声?夏真为自己这个蹩脚的借口默哀。
沈永言家没堵过下水道,听后者这么说,将信将疑。
“需要我去看看吗?很严重的样子。”
“不用。”
夏真依旧面无表情,一脸淡定。
“那我走了,你确定不再挽留一下?”
——滚吧滚吧滚吧滚吧快走快走万分确定不会挽留你!
夏真一字一句万分清晰地开口:“明天见。”
待沈永言离开,夏真在窗口目送他远去后,他才黑着脸打开浴室的门。
步毓在浴缸里里紧闭双眼。
“别装睡。”
一个爆栗毫不留情地砸下:“给我解释解释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步毓的小聪明被识破,耷拉着脑袋:“本来一切正常,我坐在椅子上看书,等沈永言离开,谁知道时间这么快就到了,腿突然有些疼,好像是要变回鱼尾,我一个不注意,就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夏真挑眉,等着她的后文。
“你也知道变成鱼尾行动不便嘛,我想赶紧到浴缸里去,结果又一个不小心,把东西碰下来了……”
“然后我就往浴缸里放水,重新呆回浴缸里才好受……”
夏真叹了口气,大概经过了解了,这也不能全怪她,看步毓手肘上一小块淤青,估计是从椅子上摔下来的时候磕的。
他揉揉步毓的头表示原谅,和她闲扯几句后才走开。
——不过他为什么要替祝研隐瞒事实?刚刚就算沈永言发现了真相,也怪不到他头上吧?自己还可以趁机摆脱这个麻烦。
他愣了一小会,甩了甩脑袋,回到自己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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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两天,步毓安分了许多,早上用鱼尾拍打水面,他就把事物放在浴缸旁的床头柜上,然后上课。
回家时房间都被步毓整理好了,他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下午例行问问她深海王国的事,等时间到了就撵她回浴缸,自己玩玩电脑就准备睡觉了,难得过了两天清净日子。
当然,如果陆仁贾没有带着班上同学穷追猛打,一个劲向他要“表妹”的电话号码和信息,沈永言没有时不时问起楼上邻居家堵厕所的问题,他的生活会更平静。
“我回来了。”
夏真像往常一样淡淡开口,却没看见某个跳脱的身影从房间里小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