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后来少东家渐渐长成开始接管玉露堂,东家便将他一并带着,打算给儿子培养个得用的心腹。
刘婉一听便心生恻隐,避开了少当家余奉贤问陆季华:“他们对你好么,会打你么?”
“大小姐开玩笑吧,我们东家太太和少当家都是一等一的大好人,没你想的这些事儿,您去哪儿都能问得到他们做的善事。”陆季华一面竖大拇指,一面与有荣焉的道。
刘婉便讪讪的道歉,过后却觉得陆季华知恩图报,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最让她感到亲切和高兴的,是陆季华同她一样来自l县,这让她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她渐渐发觉自己喜欢了他,好像是在第一次他扶着她对她说小心的时候就开始了,她再去玉露堂时便怀了之前没有过的忐忑,她想问问他是不是也喜欢她,或者说……能不能喜欢她。
那时的玉露堂门前还有一株很大的西府海棠,花开的时候满树都是粉白的花朵,有风一吹便落下些花瓣来,飘飘摇摇的煞是好看,有很多人会特地跑去看。
刘婉那天靠在树下的围栏边上偷偷的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有人道:“季华,我给你和刘小姐拍了张照,到时候给你看。”
说话的是她向来都觉得正经得迂腐余奉贤,她转头去看,只看见他穿着一套马甲衫,xiōng前挂着一架相机,而他看着的,是台阶上站着的陆季华。
彼时年岁都正好,少年郎站在台阶上微笑着看向自己,目光灼灼有些烫人,被人一提醒便回过神匆忙的别开了脸,大声的道:“少当家,太太不是让你去陪未来少nǎinǎi了么,怎么您又来了?”
“她和同学看戏去了,嫌我麻烦,给了我这个相机就打发我回来了。”余奉贤有些不满的道。
刘婉忍不住笑了笑,脑子里想的全是陆季华看自己的眼神,想着想着就有些脚底发软。她还没有问,就已经凭借着女xing特有的敏感察觉到了答案。
好似就是从这天开始,他们之间的火苗越来越热烈,渐渐在彼此的世界里成了燎原之势,他们花前月下时呢喃细语的全是对未来的畅想,她甚至抛开了女xing的矜持,对他说以后要生很多的孩子,要让他儿孙满堂再也不孤单。
他笑着说好,然后替她拨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
刘婉决定要告诉父母和陆季华的事,她在家里向来得宠,想要的东西都会得到,所以她认为这次也是一样的,而陆季华沉默了许久却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如果一切都那么顺利的话就不会有后来的许多事了,刘婉是天真,陆季华则是心存侥幸,他太想和她厮守了,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都想要去试一试。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范柳原和白流苏最终的代价是一座城的沉沦,但生活却不是小说。
刘婉受到了她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过的责备,她被锁了起来,母亲在她面前哭干了眼泪,父亲则是态度强硬的告诉她已经将她许配给了叶家的长子叶韬,要她从此在家安心待嫁。
她觉得天都要塌了,不能和陆季华在一起的痛苦和对未来的彷徨都让她几近崩溃,思来想去她趁着某天父母亲出去应酬时从家里的窗户逃了出来。
她去玉露堂找了陆季华,对他说了这件事,一面哭一面道:“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嫁到叶家去,我没上过洋学堂,叶家大公子一定会嫌弃我然后同我离婚,我会被人笑死的,我不能同你在一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陆季华也同样有些发懵,他不愿意和她分开,但又知道他是胳膊,拗不过两个家族的大腿,然而,大约是爱情冲昏了他的头脑,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冲动的道:“阿婉,我们私奔吧,我带你走,回我们的故乡去,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刘婉一愣,随后有些犹豫起来,“……可是我们逃得掉么?”
“我们计划得周详点就没事了,虽然现在到处都在戒严,但只要小心点还是可以走的,只要你同意,就由我来策划。”陆季华坚定的道,目光灼灼的看着心上人的眼。
刘婉只犹豫了片刻就点了点头,虽然舍不得父母,但却更舍不得自己的爱情,更不愿意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们约好了接下来的日子不再见面,陆季华买通了一个小乞丐每隔几天就去刘家的后门讨饭,刘婉则以偶然见到小乞丐觉得可怜为由让人送他糕点,好点都是她吃剩下的,馅里头却包了她传给陆季华的信。
然而陆季华是住在余家的,他从不知道余家的少当家余奉贤会是这样一个对事情观察的细致入微的人,就在他试探着问他知不知道宵禁最严是什么时候的那天,他突然对他道:“不要想着乱跑,有些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有些人也不是你能肖想的了。”
陆季华被他话里有话的一堵,顿时就背心发凉,终究是不够缜密泄露了马脚,等刘婉依照他们暗中约好的那样逃出了家门去找陆季华时,却在门口听见余奉贤高声的道:“……我说了不可能,你这样只会将玉露堂将余家陷于叶刘两家的责难之中,我母亲可怜你收留了你,我父亲培养你,我自问也没有苛待过你,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么?就这样将刘家大小姐带走,你想过后果没有!”
她没有听见陆季华回答,然后就看见余奉贤摔门而出,匆匆忙忙的走远了。
陆季华跟着冲了出来,看见她就拉着她急急的走,“我们要先躲起来,少当家一定是去找你或者是叶家的人了。”
她吓了一跳,立刻跟着陆季华往前走,决定先躲起来,等入夜了再趁夜色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入夜刚出门的时候,就被前面的一群人马堵住了去路,为首的是她的父亲和一个她不认得的年轻男人,还有她认得的余奉贤。
她错愕又慌乱,那你转头去看陆季华,只见陆季华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余奉贤,“余奉贤,你这个小人!王八蛋!不得好死!”
“阿婉,过来!”她的父亲面目威严,皱着眉头恐吓道,“你不跟我回去,我立刻就让人打死他!”
她吓了一跳,黄黄的站在原地,她被父亲早前的强硬吓怕了,又怕他真的会让人打死陆季华,他白手起家爬到如今的地位,刘婉不相信他是个言出不行的人。
就在她怔愣的当口,那个陌生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伸手拉过了她,朝余奉贤点头示意,道:“多谢你,日后有我叶韬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原来他就是叶家大公子,刘婉抬头用模糊的泪眼看着他,央求道:“叶大公子,你放我走好不好,你可以娶更好的人,我配不上你,求求你了……”
“刘小姐,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叶韬面容平静,仿佛被抓到要私奔的不是自己的未婚妻。
后来的事刘婉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离开是余奉贤对她说:“刘小姐,你太天真了,这世道,不是只有爱情就能活下去的,你也别怪我,我也有我的立场和想保护的东西。”
她回了家,又被锁了起来,这次是加派了人手来看着,不许她和任何外面的人有丝毫的接触。几天后父亲来告诉她,陆季华已经被从外地赶回来的陆东家赶出了余家,余奉贤并没能将他保下。
失去了余家庇护的陆季华很快就被叶家和刘家人bī迫得远走他乡,而她直到婚礼当天才被放出来。
此后的几十年,她的丈夫对她不错,送她去读书,去学医,她有了几个孩子,丈夫从了政,借着岳家的人脉和自家的钱财,很快就崭露头角,后来战事绵延,他又独具慧眼,举家投奔了组织,散尽家财去支持抗战,等战火平息,又有人开始称呼她做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