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春如今是一位女掌柜当家,名唤柳映眉,父母早逝,夫君成亲不久也猝然病故。这女子倒是非同一般,仅任一人之力将绿杨春经营得有声有色。
即使生逢盛世,想在煌煌京都站稳脚稳,必定有十分过人之处。
眉心对这个与她同样名中带“眉”字的女人只是匆匆一瞥,双二十年华俏丽小寡妇,身量纤细高挑,生得不算多出挑,胜在气度自如大方,倒也不讨厌。可眉心就是觉得这女人有点……怪怪的。怎么说呢,那女人身上有股子掩不住的俗气,与茶馆周遭的清雅格格不入。
所以,眉心料定绿杨春的幕后主子不可能是柳映眉。
鲁俊达的看法与眉心一致,据他的人暗中调查,有个惊人的发现:绿杨春暗中与京都第一歌舞坊云阙楼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极有可能,绿杨春与云阙楼的主子是一个人!
云阙楼名曰歌舞教坊,不过是高雅的妓院罢了。
妓楼娼馆往往是官商士三教九流各方势力牵扯最深最杂之所,云阙楼能做到京都第一教坊,背后必定有极强硬的后台。若再往深处查,恐怕连整个朝廷都要扯进来。
眉心不解:“京都三家铺子都烂成这样了,爹爹怎都不管管?”
鲁俊达苦笑:“京都的铺子一直是教给你二叔管的,明面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江南十镇,沈家上千家铺子,你爹爹都忙不过来,你娘身体又不好,哪有空千里迢迢收拾京都的烂摊子?”
“是这样……”眉心暗暗叹息。在她心目中,自己的爹爹是如同神一样的存在,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似山伟岸,似水柔情,世间千般万般都抵不上爹爹一人……
可事实上,江南沈郎,一代儒商沈甫田也只是一个有血肉之躯的寻常人而已。
“鲁大伯,你可有对策?”
“对策有是有,不过……”鲁俊达轻捏胡须,“怕也是治标不治本。”
眼下的景况,他们要么“扬汤止沸”,慢慢派人渗透进去,最终取而代之。这个法子稳妥,却收效甚微,不知要耗到猴年马月。要么“釜底抽薪”,将原来人员悉数清洗,大换血。听起来不错,真正做起来变数却极大,闹不好三家铺子暗渡陈仓留个空壳子,或是直接造反!
眉心心情陡然沉重。
“哟,丫头这是怎么了?”鲁俊达戏谑道,“我可听你鲁妈妈说,你想休了尚家小子,留在京都大展拳脚呢!不会刚一遇见棘手的事就退缩了吧?
“鲁老头,不许胡说!”眉心的脸“腾”地红了。
“哈哈哈!”鲁俊达大笑不止,“想休就休,咱沈家大小姐不必受谁的闲气。”
可能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思维区别,遇到这种事女人顾虑得多,往往劝合不劝离,讲究的是“宁折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而男人就豁达很多,人一生很长,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当然了,鲁俊达并非真煽动眉心“休夫”,这种事不管孰是孰非,吃亏都是女子。他是摸准眉心的脾气,你越劝她忍气吞声,翻到越激起小丫头的逆反心理。一个娇生惯养十几年的大小姐,远嫁他乡,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不杀人放火就不错,居然还劝她咬牙忍着?
眉心被鲁俊达一激,反倒说不出话了。
她总不能袖子一撸,真自个写封休书砸尚玉衡脸上吧?
鲁俊达顺水推舟,“丫头,咱不惹事,也不怕事。若真是尚家那小子在外头不规矩,不用你说,大伯亲手废了他!可凡事得有理有据,不能听风就是雨,你说对吧?”
他寻思着眉心哭着喊着要嫁尚家小子,定是下了大心意。依小丫头倔驴似的性子,即使受了委屈也会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吭都不吭一声。如今竟起了撕破脸一拍两散的心,怕是另有隐情。女孩子家,最恨的就是男人花心,滥情,所以他推测眉心是听到了关于尚玉衡的不堪流言。
在眉心嫁过来之前,他就特意派人打听过,还真查到一些尚家小子的“风流韵事”。
到京都后,他又仔细查探,尚玉衡确实与云阙楼里一位叫“晚衣”的清倌人有过来往。但奇怪的是那小子似乎只是单纯的听听小曲儿,根本没眠花宿柳的意图,真真奇了。
其实对于鲁俊达来说,男人家里有侍妾通房,外头有几个红颜知己都再正常不过。
但这种话,绝不能对眉心说。
小丫头的双亲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她自小便以为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正常的,三妻四妾,朝秦暮楚那就是禽兽不如的混账东西!
然而,这是一个“男权”社会,纵使是双亲捧在心中长大的千金大小姐,出了家门,你就必须遵守外面的规矩。否则,丢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颜面,还会殃及双亲以及整个家族。
眉心绷起脸,严肃道:“不许再闲扯,说铺子的事,我有主意了。”
“哦,这么巧。”鲁俊达笑,“不如我们找笔纸过来,写下来一起亮出来如何?”
眉心磨牙,就知道这只老狐狸故意吓唬她!
唤喜鹊端来笔墨纸砚,两人背对背,挥笔疾书。眉心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很漂亮,提起笔,吹了吹,才拎起来往鲁俊达眼晃了晃,颇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