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活了大半辈子,看得很明白,人活在世上,光傻乎乎地闷头干事是不行的。上头有人,再有人脉,想不飞黄腾达都难!
正因如此,罗氏虽对尚玉衡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真撕破脸皮。再怎么说,他家开阳也是尚玉衡亲堂哥,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若尚玉衡日后真发达了,能不管自己家里人?
她之所以敢在家里嚣张,就是吃准尚玉衡性子高傲,不会跟她个妇道人家计较。但尚玉衡真要计较起来,罗氏自然就怂了。
尚玉衡面如寒冰,森然道:“大夫人若没什么事的话,请回吧!”
罗氏不敢激怒尚玉衡,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眼珠子转了转,又望向眉心,满脸堆笑道:“眉心啊,婶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日后玉衡若再不懂事欺负你,只管跟婶娘说,婶娘替你做主啊!”
哼,小兔崽子,真能耐了!你当众给老娘难堪,老娘也不让你好过!
可眉心岂会看不出罗氏的算计?
想想也真可笑,这么明显的挑拨之语,她以前竟丝毫没察觉出来?居然被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上赶着把爹娘给的宝贝往人家手中塞,还生怕人家会嫌弃不要……
“婶娘,你就别说了,玉郎他……”眉心含羞带怯,“他也不是愿意的。”
呵呵呵,尚玉衡,被人泼脏水的滋味好受吗?
“哎呦,这可不是小事儿!”这下罗氏来劲,“女人这一辈子啊,最要紧的是……”
“吵什么吵!”一个身材瘦小五官阴沉的老婆子突然现身,“都到正厅去候着,老夫人马上就到。”来人是尚老夫人身边的花嬷嬷,性子孤僻乖戾,颇有些手段,就连罗氏见了都忌惮三分。
罗氏冷哼,趾高气昂地领着一大帮人走了。
终于滚了!
眉心仰头冷冷瞪向尚玉衡,“喂,你的爪子该挪开了吧?”
尚玉衡紧盯着眉心,脸色沉得吓人:“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啊?”眉心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说啊!”
尚玉衡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似乎在极力忍耐。眉心有点怕了,就当她以为尚玉衡要暴怒打人时,尚玉衡却突然松开手,一本正经道:“你不用担心,那几个女人惯会搬弄是非,你不理会便是,有我在,她们不敢把你怎么样。若我不在府中,你尽管找祖母替你作主。”
说完,蹙眉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需要什么,尽管跟茂林说,让他去买。”
眉心怔住了,这男人,她愈发看不懂了。
敬茶请安是在浮云堂的正堂。
虽说吃斋念佛,须清心寡欲,但浮云堂的简陋仍出乎眉心的预料。偌大的正厅中,除是正中放着一张磨得面目全非的檀木罗汉床之外,两边只各设三张四脚矮凳,上面连个垫子都没有。
右手侧的一溜的矮凳都空着,罗氏坐在左手侧首位,中间空着,下首坐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纤弱苍白,怀里半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双髻女娃娃,也瘦得可怜。
这对母女便是尚家三爷的妻子白氏和唯一的女儿尚月蓉,尚安帮常年缠绵病榻,自是不亲临。
尚开阳天没亮就得去城门司,今儿到他轮值,也不能来。
所以满屋子的人中,除了尚玉衡之外竟全是女人。
进厅里,尚玉衡径直坐在右手侧中间的位置。坐定后,抬头瞥一眼眉心。
眉心冷着脸站到他身后。
尚老夫人进来时,原本嘈杂的正堂瞬间安静。
即使曾经的名动天下的一代奇女子,如今已沦落成干瘪枯瘦沉默寡言的老妇人,也只须抬眸淡淡一扫,所过之处无不敛声低头。就算嚣张跋扈如罗氏,也得乖乖闭嘴行礼。
名门世家的“请安”,并非字面上那般简单,早上省视问安,晚间服侍就寝,一日不得怠慢。自五年前尚老夫人将中馔之事交给罗氏之后,每日的昏定晨省也减作初一、十五两次。除逢佳节大典或是忌日,老夫人一概关门不见客。
当然,除了老夫人最疼爱的尚玉衡。
这位爷想什么时候来,浮云堂的大门都是开着的。为此罗氏亦是恨得磨牙。
尚老夫人在罗汉床左侧的位置上坐定,淡淡开口:“敬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