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晕沉沉地睁开眼,白色天花板,白色日光灯,天色早黑了。手背上扎着输液针,房间还有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应该是在医院。
谢凤英背对着陆南,正在忙着什么,听见身后动响,回过身,眼泪“唰”的就出来了。
“儿子,你可吓坏妈了啊!那是杀人犯啊,怀里还带着刀呢,你怎么就敢上去打他?”陆南被谢凤英搂得闷气,好不容易挣开,问道:“妈,后来我晕倒了?”
“医生说是脱力!你那一杠子,活活把一个大人脑壳劈开,那力气,真不知是从哪来的!”谢凤英仍然心有余悸,哭几声说几句,又舍不得真的责骂儿子,只是拼命亲着陆南的小脸。
陆南打翻假道士,自己也晕了过去。储凤又哭又叫,陆冬生正要解开储凤身上的绳子,白河湾村的民兵营长和十来个村民,提着杠子铁锨冲了进来。
道士死了!不是陆南下的手,或者说,已经不需要查清陆南那一杠子是不是致命的。
愤怒的村民看到储凤的惨状,也不管道士还在昏迷,一拥而上,直接将他捣成了一团鲜血淋漓的烂肉。
后来报警后,乡派出所迅速出警,一名警察仔细辨了假道士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惊道:“他可能是杀人犯!”
案情通报到县公安局,尸体同时送往县城,经比对后,确认了死者身份??确实是一名杀人犯,而且他已经潜逃了近十年。
陆南听母亲说了半天,渐渐听明白了,想要起身,手一撑床,立刻感到钻心的痛。这才发现,整只左手掌裹着厚厚的纱布。
“妈,这怎么了?”
“你傻啊,儿子!你用那么大力干什么,手都崩裂了,医生说至少要养一周呢!”谢凤英搂着儿子,捧着他的伤手,眼泪又流了下来:“下次可不许蛮干了!”
mǔ_zǐ俩正说着话,病房门一推,张秀云拎着一只保温筒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胡开山。
又是一番唏嘘,张秀云比谢凤英还能哭,而且一边哭,一边捶着身边的胡开山。
有奸情!陆南看得有趣,偷偷朝他眨了眨眼,胡开山一张黑脸“唰”的红了,解释道:“天黑,路远,所以我送她过来看看。”
“胡叔叔,你们怎么过来的?”
“坐村部拖拉机。”
“哦~村部没拖拉机驾驶员啊……”陆南拉长了腔,狠狠地看了胡开山一眼。胡开山差点要爆走,张秀云又是一记粉拳砸在他肩膀上,抽泣道:“南南,你一直都聪明,又稳重。这次怎么会这么傻呀?你不会去找大人啊,那人,是杀人犯呢,你怎么打得过他,才13岁的孩子……”说得谢凤英也开始哭,两人索性抱着一起哭得稀里哗啦。
陆南深爱着自己的父母,但是两个女人一直这么哭,也深感头痛。
“张婶,妈。其实,我也怕。”陆南怯生生地开了口。
“你怕?你怕还上!”谢凤英瞪了儿子一眼,见张秀云捶人上瘾,也想捶儿子一下,终是没舍得下手。
“可是,我要不上,哪怕晚一分钟,储凤给那人糟蹋了,我得后悔一辈子!”
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两个女人看着陆南,默默地寻思起来。而一直在享受粉拳的胡开山,却蓦地睁开眼,望向陆南稚嫩的小脸。
半晌,张秀云幽幽叹了口气:“谢婶,你家南南,怕是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更好的了!”没等谢凤英谦虚,又道:“这么小的孩子,聪明,沉稳就不说了,偏偏还这么仗义,叫人怎么敢相信,怎么敢相信啊!”
第二天,两名警察走进病房,先做了自我介绍,一名四十出头的是县局刑警队队长朱鹏,一名二十多岁的年青人却是乡派出所所长杜晓飞。
朱鹏先是代表县公安局,对见义勇为的陆南表扬了一番,然后又为他做笔录。
陆南照实说了,朱鹏一边点头微笑,一边对拘谨地坐在一边的陆大富道:“陆大富同志,你有一个好儿子啊!”
“是,是。”陆大富赶紧起身,点头。
其实事情经过,通过村民及几个孩子的证词,已经完全大白。朱鹏这次来,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表扬了一番陆南后,朱鹏起身告辞,握着陆大富的手不放:“陆大富同志,县委、县政府,公安局正在考虑给陆南同学表彰。到时可能会开一个公开的表彰大会,你可能会出席并做讲话。如果有时间,希望准备一篇讲话稿。”
陆大富登时傻了,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正了正警帽,朱鹏若有所思地看了陆南一眼,点了点头,离开病房。
“朱队,那孩子,没什么出奇嘛。”出了病房,杜晓飞小声地问了起来。
“没什么出奇?”朱鹏抬了抬眼皮,看了杜晓飞一眼:“这孩子在储满堂家就拿了杠子,巧妙诈出地址,又两次找人报信。最后下手时,毫不容情……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些,你说他奇不奇?”
“是有点儿邪兴。朱队,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他还真的有点那啥,胆大,心细!”
“嗯,才13岁的孩子,就敢朝杀人犯头上砸杠子,这胆量确实不小!就凭这个,县里表彰都是应该的。”
“可是,法医鉴定不是说,那一杠子,当场就把……”
“嘘!”朱鹏突然停步,严厉地目光盯着杜晓飞:“杜晓飞,你要记住,你的一言一行,不仅仅代表你,还代表着你帽子上的警徽!”
杜晓飞低下头,嘟囔道:“知道了。”
“嗯,这种话以后千万别乱讲,内部掌握就好。传出去,会毁了这孩子啊!”
陆南养了几天伤,又生龙活虎了。
回到熟悉的虾场,看着一张张熟悉的笑脸,陆南高兴的大叫大嚷着,绕着虾塘转了半圈,回来后累得跟狗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休息了一会,从床头摸起一本笔记本,细细翻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