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坊之后,方是大台,见庭心内八枝锡地照,打成各种花卉,各房丫鬟们上来,将花心里本来放着的灯点燃,射出火来,真觉火树银花一样。
一时间,虽为正午,因在屋里半明不暗,此时便照得满堂雪一样明亮
此时的戏台,因在灯光照亮下更为朗耀,两厢清歌妙曲,兰麝氤氲,一个打扮得十分英武的小生,从戏台后方,款步走了出来。
景夫人神情为之一震,侧头对曜灵道:“这是头一出,翠屏山。班主花灵亲自扮上的石秀。”
曜灵曾于京中刘相府中听过这一出戏,知道是武生戏,重头都在石秀身上,又听说这花灵如此有名,少不得打点起精神,细细看去。
果然班主名不虚传,只见他头紥玄缎包巾,上挽英雄结,身穿玄缎密扣紧身,四周用湖色缎镶嵌着灵芝如意,胸前白绒绳绕着一起飞蝴蝶,腰紥月蓝带子约有四寸半阔,上钉着许多水钻,光华夺目,两边倒垂双扣,中间垂着湖色回须,下着黑绉纱兜裆叉裤,脚登玄缎挖嵌快靴,衬着这身装束,越显得狼腰猿臂,鹤势螂形。
头上用一幅黑纱巾当头紧紥,紥得眼角眉梢高高吊起,那一派的英风锐气,直可辟易千人。
姨娘堆里立时便吱吱喳喳闹了起来,小声讲大声笑,看起来竟比台上还要热闹。
景夫人只当没有听见,注意力全投注在了戏台子上。
这花灵扮相出众,天然台步从容,打斗起来也是拳棒精通功夫圆稳,几个回和下来,竟连也觉出其好来,唱腔她不懂,可武功她是看得出门道的 ,此人功力不俗,是有两把刷子的。
花灵的石秀好,班子里扮上的潘巧云和杨雄也一样不差,可谓工力悉敌,最后花灵一路单刀,身眼手步,一丝不走,舞到妙处,就如一片电光,满身飞舞。
一出戏完,台下掌声响撤云霄,果然凌霄班名不虚传,曜灵也配合着拍了几下,又见景夫人说赏,顿时戏台上就洒了不少新铜钱去。
曜灵想了想偏头去问青桃:“咱们要不要也赏?”
这些规矩她是不懂的,青桃却因跟了槐夫人时间不短,倒对这些略知一二,此时便弯腰在曜灵耳边低语道:“姑娘且不必,最后一出唱完了,姑娘跟夫人去后台 ,再 亲赏不迟!”
曜灵点了点头,心说规矩真大。
姨娘们此时趁便喝茶吃点心,夫人赏过,也没她们什么事了,台上那花灵谢过恩赐之后,正要离开下去,不想台下众姨娘堆里突然斜刺出一声笑喝来:“且慢!本姨娘还有赏赐!”
一听这声音,曜灵不觉就微微蹙了下眉头。
又是十姨娘。
青桃凑近曜灵耳边:“姑娘,这姨娘也太会生事了!”
曜灵拉她一把,看了景夫人一眼,后者竟也无动于衷,眼望自己桌前茶盘,一言不发。
“你别多嘴,这是景府的家事!” 曜灵低低吩咐青桃一句,自己也随即闭口不言。
十姨娘已经站了起来,不顾众人有刺的眼光,婷婷然走到台前,袖口一松,叮叮当当几声之后,七八只小金稞子,滚落出来,掉在了戏台之上。
花灵怔住了,本是英朗的扮相,现出一丝不解。唱堂会的规矩,主人家赏过也就完了,从来没有夫人太太赏过,跟着的姨娘也现身给赏赐的。
“多谢十姨娘!“不过心里虽疑,可花灵到底是见过世间的,见十姨娘笑如春花站在台下,眼角余光又瞥见景夫人正低头喝茶,花灵心里有数,立刻堆上笑来,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复又跟刚才景夫人赏过之的一样,重重行了个大礼,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戏子赶紧上来将金稞子捡了,方才退了下去。
“老十,今儿你可风光了!”见十姨娘满脸得色地回座,姨娘堆里便有人出言调笑。
另一人也趁机开口:“十二娘说得就是!咱们一样的月例,怎么老十出手就这样大方?那几个金稞子我看着眼熟,记得前不久,有人送了老爷几匣子,我们几个亲眼看着夫人收起来的,怎么到了老十手里?”
景夫人拈起一只蜜渍酸梅放入口中,淡淡道:“是我给了十姨娘的。老爷前儿吩咐我,下个月就到十姨娘生辰了,让我提前给她一匣子,抽丝打一套首饰。”
十二姨娘便又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打首饰?怎么打到戏台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