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一只长案,供着诸佛菩萨的神马,一截齐摆了九只铜香炉,炉中香烟缥缈,僧众寂静无哗。
经坛是南向的,坛的后方,设有一只莲花宝座,虎皮毡子,绣花垫褥。座下置着一对金漆的狮儿,是作为踏脚的。座上空着,一望便知讲经的长老还没有登坛。
小沙弥走到这里便不再向前,笑指那坛下的四周,原来那里排列着百来把绣垫的缎椅,大约是备本邑官眷和绅士眷属们坐听讲经的。有十来个知客僧招呼着在坛后的木凳上坐着,以分男女的界限。
至于平常百姓,只好在大殿廊前廊下立听。刚才那位同来的老婆婆,此时已经挤在廊下了,曜灵看见她,远远便冲她笑了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此时缎椅上已坐了近有一半人数,小沙弥便对曜灵道:“姑娘你可去那里坐下,那里离得近,也听得清楚。”
曜灵道声有劳,便拿眼睛看住洪冉。后者会意,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封银子来,悄悄转去了小沙弥手中。
小沙弥笑得眼眉俱开,连连称谢地走了开去。
“三爷,我看咱们先别忙着去坐,倒是四下里打探些为好。” 曜灵边周围不住打量,边小声对洪冉道。
洪冉对她的话是无有不从的,当下二人便绕着大雄宝殿走了一圈,只见那四座金刚果然雕得极出色,外头漆得金光耀眼的,且不是一般泥胎木雕,竟是汉白玉石制的, 想必花费不少。
想起刚才外头所见,枯黄的外墙,斑驳的匾额,真让人难以想像。外头看着似多年颓圮的荒寺,内院却髹漆得如此金碧辉煌,曜灵心中不禁暗暗生疑,再看洪冉,也是皱起一双剑眉,满脸的狐疑。
突然间烟雾大起,原来坛前有七八尺高的一只大炉子,几个小沙弥上来焚满一炉绛檀,顿时便烟雾迷漫的,殿上听讲的香客不必都被熏得眼泪鼻涕稀里哗啦地淌个不住。
难道这就要开始了?
果然,曜灵忽见一个小沙弥飞奔下来,向坛中的首席和尚附耳讲了几句,然后就匆匆进去了。
和尚听过,手忙脚乱地拿起槌儿,当当地连击三下玉磐,跟着下首的和尚也开始将木鱼敲打起来。
撞钟擂鼓,霎时间寺里铙钹锣鼓一齐敲打起来。
曜灵暗中数了一下,经坛上共有四十九个和尚,坛下擂鼓打钟的小和尚还不在算其内。这四十九个和尚每人手里敲着一样法器,丁冬镗鎝,把人的耳膜也要震破了。
“人可真不少呢!”洪冉凑在她耳边,悄悄对她说了一句。
曜灵冷冷哼了一声,并不回头,只淡淡道:“怎么?哥哥你怕了不成?”
只这一声哥哥,将洪冉周身的血也叫热了,瞳孔中仿佛燃烧起两道火苗,火苗中满满都是面前一袭婷然直立的背影。
“怕?我洪冉长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呢!”
曜灵闻言,难得的回眸冲洪冉一笑,清丽黛眸如青金石一样闪出耀眼的光来。
洪冉受她这一笑,觉得再来一倍的和尚也不在话下了。
外界声音大得如作雷一样,可此刻他却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跳得他不说些什么,只怕就要憋死。不过,曜灵却又很快地回过头去,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正当此时,众响器杂沓中,又听得当的一响,可谓众浊中的清磐,又清越又尖锐,直冲破了嘈杂的空气,超出众法器之外。
殿上,大小和尚们手里的锣鼓铙钹,不约而同地戛然停住。
刚才的清磐声再起,继尔奇怪的是,竟是幽静的丝竹声音了。什么笙、箫、管、笛、胡拨、琵琶、筝篌、锦瑟,悠悠扬扬地杂奏起来,风鸣鹤唳,十分悦人耳目。
曜灵见殿外众人眼瞪瞪地争着瞻仰佛容,心想刚才这一闹,只怕就代表长老要登坛开讲了。
“三爷咱们过去坐!” 曜灵话音未落,人已到了殿下人群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