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灵独自在外,只觉得身心俱热,便走到窗前,不想正撞见洪冉走下跳板,抬眼向上看来,两个人,四目澄澄之下,曜灵竟难的地先服了软,将身子向后一缩,随即躲回了舱里。
洪冉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几步就跃下跳板,冲那下头正等着自己的伙计,宏声大气地吆喝:“起锚,开船喽!”
泓王府里,岑殷正在窗下临帖,因今日墨磨得好,汁浓笔顺,他下笔自觉有如神助,临出字来,骨韵神气,无一不佳,他正得意,不想外头却匆匆奔进个人,打断了他这番难得的雅兴。
“世子爷,您还在这里练字?洪家的已经走啦!尹家那丫头也一并带走了!”叮当急得不行,语速极快,一时间竟让岑殷有些愣住,没听清的关系。
“哎呀,世子爷!就是。。。”叮当见对方还不明白,愈发着急起来,手也上来的,拉住岑殷便要向外,直奔去码头似的。
岑殷大笑起来,挣开她的手,一本正经道:“我才沐浴净身,双正焚了一炉好香,此时外头热得厉害,屋里阴凉肃穆,正是向先贤起敬的好时候,今儿我的墨也磨得好,叮当你来看看,看那张是不是比昨临得,好上许多了?!”
叮当不满地撅起嘴来,眼神中多有不解:“爷!是你叫我去打听的!什么时候动身?半个时辰也不得有差,随时要向我报来!如今倒好,人走了,你倒赖在这屋里!图阴凉?外头船开起来,窗下吹来水面上的风,那才叫凉快,也爽利呢!”
见叮当如此说,岑殷微笑起来,手指向对方道:“定是你这丫头又想出去耍子了!”
叮当脸色微微泛红,嘴上却犟道:“哪里是我?分明是爷的主意!要我说这丫头身上有什么厉害关节?爷盯住她,到底是何用意?”
岑殷的笑意渐渐隐去,本来平常的面容上,慢慢笼上一层杀气来,细看之下,那杀气的后头,又是难以形容的,萧瑟寂寥。
叮当不敢开口了,她跟他时候不长,却是生死相交,他的心事,世间也唯她,略知一二罢了。
静默良久,岑殷终于开口:“他们是商船,哪里比得上我那只小艇跑得快?再者,洪三这人我知道,她跟此人下去,直到苏杭,也无太大忧虑,更无大患。我只管到时候去等便罢,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叮当无言,心想那你又何必巴巴叫我去打听,生怕人家跑了似的?
岑殷不管她,径直走回书案前,再执起笔来,却再难回到刚才的心境了。他烦燥地将笔丢下,啪地一声,上好的玉色宣纸上,顿时洒上一片墨迹,外头的竹影透进来,竟衬得如黑血一般。
叮当不声不响地上前来,轻手轻脚将污糟了的纸收拾下去,劝无可劝,这个道理,她懂。
半晌,倒是岑殷自己笑了出来,不过笑得不好,是苦笑。
“有半个月没见着王爷了,我看看他老人家去。”
叮当立刻抢在他前头,冲出屋去,口中直道:“我替爷张张去,看王爷过够瘾没有?”
岑殷听到瘾这个字,一下就将手里双拳头捏紧了,紧到他自己也受不住,身子打起颤来。
园子里,正值日头高照,处处生烟的时分。岑殷慢慢沿着抄手游廊,走到父亲的暮年养静的小院来。
泓亲王已有多年没有出过这个小院了,自打皇帝即位,他就不理世事,只管享福了,开始是弄花置草,倒也有些意趣,养了许多兰花,贵贱各一半,因此这院子便叫冷幽馆,取兰花的香气之意。
可一年之后,事情大为转变,兰花不养了,泓亲王培养出上了另一种爱好。宫里送来不知何处来的贡品,一种奇异的烟土。
泓亲王先是久咳不愈,太医说此物可助养生,并有利夜眠。泓亲王抽了,果然有效,且十分显著,自此之后,便再难绝断了。
半年之后,王妃也一并染上此瘾,从此两人便在园子里,分两头,并进齐吸。说来也怪,亲王不让王妃知道自己这一嗜好,王妃呢?同样也避开亲王。
不过这目的倒是容易达到的,因为很快,两人就都足不出屋了。
冷幽馆。
岑殷抬头看这三个黑漆描金的大字。是父亲当年写的,朴而力,工助整,最好处便是大方,因是柳公权,柳体,入不了旁门左道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