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灵被她磨得心烦,只得依从。
自打老太后赐匾额于采薇庄之后,店里生意逐渐恢复正常。外头不知何处,又有风声传来,说尹家掌柜的,不是惹得太后生气,赶出去的,反倒是太后有心栽培,命其云南,采办贡品去了。
流言传得有声有色,一时间京城上下又对曜灵有了好脸,这不,今儿到了洪家,曜灵所受待遇,便与那日,迥然不同了。
花厅里,洪太太亲置了一桌好酒好菜,等曜灵一到,笑如春风似的迎了上来。
“我的好掌柜的,知道你近日要走,这不,特意我置下这一桌来,给你送行!”
曜灵笑称不敢当:“我是哪一号人物?哪用得上太太这样费心?能搭上洪家的顺风船,我已是感激不尽了,再要用酒用菜,那也太不知足了!”
洪太太脸皮厚如城墙,媚笑道:“这叫什么话?你也说是顺风了,不过多带你一个罢了,也害不着我什么!”
曜灵摇头,一本正经道:“那可难说!万一有个什么不好,说我带累了洪家,我可不是罪过大了?我本来想着,算了,别叫太太麻烦,还是我自己走得了。”
洪太太又是一声:“哟!”声音洪大,险将曜灵的耳朵震聋了。
“掌柜的跟我也这样见外起来!”洪太太作出嗔怪模样,手里却将曜灵挽得更紧了:“你跟我什么交情?说什么带不带累的?我今儿请你来正要说呢,我家老三那船不好,他又是一个大男人,行事多有不便。正巧,我有一条小船,色色样样,都是齐全的。是往年我回老家时,只给我和小姐们用的。不如你将就坐了这只,可好?”
曜灵本来直摇头,后来听说是往年回老家的事,心里不觉想起昨日秀如的话,知道张夫人老家是在江南的,也许就在洪家附近一时竟有些犹豫。
洪太太是生意人,察言观色是她强项,曜灵只这一犹豫,她看出苗头来,当下便笑着叫丫鬟:“去跟管家的说一声,到日子将船调去码头!”
转头又对曜灵道:“明儿叫那船老大去你铺子里,你只管吩咐他,他不敢无礼多话的!”
曜灵不依也不行了,便笑着弯腰,行了个大礼,低颦浅笑道:“蒙太太厚爱,小女子愧不敢当。回来必叫船老大多带些特产,以慰太太思乡之情。”
洪太太听了点头,叹息道:“说起来,哪儿也不如我们哪儿老家好!”说着拽住曜灵,强按她坐了下来。
“京城看着热闹,却是又干又冷,一过了秋天,连个绿意也看不见,哪儿比得上江南?即便到了冬天,水也是绿的,树也是绿的,太阳一出来,万物都是活的。”
洪太太的话,倒勾起曜灵的好奇心来,她从来没出过京城,人人都说江南好,到底怎么个好法?听了洪太太的话,倒觉得挺有意思。
洪太太絮叨了半天,正说得热闹,丫鬟来回话:“三姨娘来给太太请安!”
洪太太本来神采飞扬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她来做什么?没见我这里有客?”
丫鬟咀嚅着,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曜灵忙道:“请这姨娘上来也好,我也见见姨娘!总听说三姨娘,却没见过人呢!”
洪太太心里不满,想你见她做什么?有我还不够?不过面上不得不应付道:“既然你说了,那就叫她上来!”
丫鬟松了口气,忙下去,领进个人来。曜灵定睛一看,哦,长得不坏,若与洪太太相比,竟比前者还富态些呢。
一张银盘圆脸,目会秋波,腮点桃花,虚鬟笼雾,淡雅别饶风韵,头上首饰不多,却都是金点翠的,看得出价值不凡,脖子上一串珠链,颗颗一样大小,圆润剔透。
因自家便是绸缎庄,身上穿得自然是好的了,却是不花不浓,恰到好处。秋香色潞紬雁衔芦花样对襟衫子,白绫竖领,妆花眉子,溜金蜂,赶菊钮扣儿,整齐而精神。
底下一条白碾光绢宽攀枝耍娃娃挑线拖泥长裙,一星儿浮灰也不见。
“这位就是三姨娘?” 曜灵忙起身问好,她看得出来,洪太太不待见这姨娘,她偏要给个好脸,气气洪太太。
果然洪太太气得脸也红了,嘴鼓着,不吭气。
三姨娘看看洪太太,又看看曜灵,先是为难,过后倒也从容得很,只对曜灵款款回礼,又轻轻笑道:“掌柜的行此大礼做什么?我不过一个姨娘,当不起的。”
洪太太哼一声,冷冷道:“你有事没有?没事请回。知道老爷那里是离不了你的,还不赶了去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