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灵还礼不迭,正要再说,却听得二姨娘声音在身后响起来:“怎么怜香你这样不小心?好好的,怎么叫大小姐跑出来了?看我回了老爷,打不打你!”
怜香吓得腿脚一软,人便跪了下来,曜灵回头一看,正是二姨娘,怒气冲冲地站在自己身后,满面通红,眼眉倒竖,整个人与刚才在夫人屋里相比,全然换了个人似的。
正当尴尬时,大小姐却冷不丁地咯咯咯笑了起来,又用手指着地下怜香道:“这会子我又不骑马,你在地上做什么?”
怜香脸涨得通红,看了看曜灵,又看一眼二姨娘,满心委屈,说不出来。
二姨娘眼光投注在大小姐身上,本是有些怒容的,这会子却全转作了怜惜,本来凌厉的神情,瞬间温柔如水,人也绕过曜灵,走到大小姐面前,以手轻抚对方消瘦枯黄的脸颊,口中喃喃道:“若云,看你这孩子!这样大个人了,出来也告诉一声,若有个闪失,怎么处呢?!这湖水可深得很哪!”
张家大小姐,若云,傻呼呼地看着面前的二姨娘,半晌,突然又傻笑了出来:“是呢是呢!水可深呢!上回怜芬可不就淹死在里头了?!哈哈哈,头泡得那样大,哈哈哈!比我屋里踢的球还大好些呢!”
听见若云的话,曜灵浑身的汗毛全都乍了起来,眼光一错不错,直盯在二姨娘背影上。那背影却是浑然不动的,只是耳朵上一双金镶玉的丁香,如受了风一般,左右摇摆不停。
“你是死人哪!”二姨娘发作了,冲地下跪着不敢动的怜香怒喝道:“看大小姐站了半天也不知道扶她回去!这里日头大,若小姐受了暑气发起热来,老爷皮不扒了你的才怪!”
怜香吓得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架起若云就向后头走去,二姨娘不依不饶的声音追住她道:“小心看路!看摔了小姐不是玩的!”
看来这姨娘是真心疼大小姐的,曜灵心中暗暗点头,她对二小姐岫云哪有这样温柔而上心的?
难不成若云是她所出?岫云和三爷,因长得跟这姨娘有些相像,只怕也是。原来,张家三个子女,都是这二姨娘所出?
如听见曜灵心中疑问,二姨娘缓缓叹了口气,并不将身子转过来,只因眼里有远处那个娇弱的身影,她不放心,要看尽了才回头。
终于若云走得看不见影了,二姨娘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曜灵苦笑了一下,道:“掌柜的这样冰雪聪明的人,我想也瞒不过你。这丫头是我生的,他们几个,都是我生的。”
曜灵点了点头,温和并带三分宽慰的口气道:“姨娘好福气,这也就难怪老爷这样疼姨娘了。”
二姨娘摇摇头,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来:“哪来的福气?不过是砧板上的肉罢了。”
曜灵心里一惊,心想这话说谁?张夫人?不像呀?张夫人那样的心性,哪有本事做得刀俎?
二姨娘凄然惨笑,反问曜灵道:“姑娘可是要出去?我送送姑娘吧!”
曜灵忙说不敢,却盼着对方别走,眼下这哑谜打了一半,她正好奇呢!
二姨娘低下头去,也不多话,先前行带路,曜灵忙紧紧跟上,又暗自揣摩,自己该不该开口去问?
不想她还没想出托辞去探,二姨娘自己先倒开口了:“说起来,这三个孩儿,唯若云长得最与我相像,又是头一胎所生,当时,可真疼得厉害。。。”
曜灵忙接话:“可不是这样?头一回生养,哪个女人也。。。”忽然她收住了话声,因想起自己的娘来,一阵心痛涌了上来 ,叫她说不出话。
你母亲生你可吃了不少苦呢!曜灵犹自记得,自己幼时,总听爹爹说起这句。
她恍惚记得,自己似是出生在马车上,爹娘日夜奔赶,不知何故。因途中诸多不便,自己出生时,娘确是受了许多辛苦,若不是彼时路过一间民居,其中有个老娘相助, 自己与娘可就险了。
可事后安定下来,娘总笑说,做娘哪有不辛苦的?没有过血泪,哪得尝为人母的甜?
二姨娘的话,勾出曜灵自己往事的幽灵来,倒叫她有些措手不及,一时竟忘了眼前还有人在,很少人前落泪的她,骤然有些控制不住地,眼眶泛起红来。
二姨娘也不看她,只管自己口中喃喃,似自言自语,又似宣泄:“偏她生出来,又长得极好!容貌不必说了,见者都说是集我和老爷所长,尤其眼睛,长得极像我,光彩奕奕,但睁开来, 便是神彩飞扬。待到大些,愈发出落得漂亮出众,千娇侧聚,百媚横生,凡见过的人,没有不赞的。”
曜灵边跟着对方脚步,边默默听着,又想着自己的心事,因此一时竟不能接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