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阳镇长倒也称职,一面组织众人原地休息,一面大声安慰道:“万幸!万幸!人没事就好!房子可以重建,父老乡亲们都会帮忙的!咱们汉阳人还怕干活吗?!”
“不怕——!”四下里几个年轻人零零落落地齐应道。
“但……但走得匆忙,我家的东西都没了,粮食也没了……”地上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人嗫嚅着,脸上已经变成蔡青色。
“大老爷,俺家也是。”另一个村民随之复和。
“俺也是。”
人群沉默了。那镇长叹了口气,向颜笙看来。
他瞧出这三人以谁为首,远远便深施一礼道:“在下谭井信,是汉阳本地的镇长。三位远来是客,我等招待不周,深感惭愧。”微微一顿,颇有些为难地看向颜笙,“我直说了吧,有个不情之请想托请三位。如您所见,此地受灾严重,本官虽位低权轻,也不敢擅自离开。我看三位都有坐骑,可否帮忙传个信息?从此地西行,到大路上再往南折,便是禹城。这水还要三天左右才能退下,三位可否带着我的书信到禹城向太守求援,说明此地的情况,调些粮食过来,救我汉阳一镇生命。若侥幸渡此难关,恩同再造。”说罢,就伏低身子向三人的方向跪了下来。
秋菊见他跪下,慌乱地看向颜笙,等她示下。
“谭大人免礼!”颜笙忙欠了个身,开口道,“送信这种小事,举手之劳,何用您如此求恳?来的路上我们远远见过那禹城,确实距此很近,不到一日便能来回。即刻启程,纵路上有些延迟,城门关闭前也能到达。那就烦请您撰书一封,我们走一趟便是。”
那谭镇长听罢又是一通跪拜,他起身后二话不说,取出袖内手绢小心地擦了擦湿手,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纸笔空手铺开,以掌为衬,略作沉吟,便动笔写起了信函。转眼写毕,从怀中掏出印鉴,对着有字的一面哈了哈气,朝纸张末尾盖去。之后又端起来通读了一遍,这才折好,插入信封,草草封上,又着人给颜笙递了过来。
颜笙也不废话,接过信封放入怀中,招呼了张得和秋菊,跨上马转身便走。只听身后传来镇长憔悴的喊声:“那就有劳了!”
禹水沿岸,一场大雨下去,并没有北方那种雨过天晴的碧空如洗,反而越发的闷热起来。
三人将马骑得飞快,转眼便翻过了山坡,又不多时,城楼已在望。
颜笙远远看去,禹城的门口聚集了一大批人,黑压压地一片。
走得近些,只见那些人各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显然是一群难民。
过来的路上零星散落着几具尸体,饿死的小孩无人收捡地横陈在路边,被野狗垂涎,面容呆滞的女人在旁边逡巡片刻,认了命,也就行尸走肉似的起身离开了。
颜笙大吃一惊,忙纵马上前,难民们见有三个人过来,双眼放光,也像见到了希望,纷纷涌了上来。
秋菊猛然见到这么多难民围拢上来,心下十分害怕,忍不住靠近颜笙,颤抖着低声道:“小姐,我们不要过去了,他们像是要吃人呢!”张得扫视一圈,也不禁戒备起来。
颜笙止住坐下马儿,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哪里来的?”
人群停住了,不再前进,一个穿着破烂长衫的中年男人越众而出,见到颜笙,伸手施礼道:“姑娘,我们都是从禹河上游的通汇镇逃难而来。今年雨水过大,冲破了堤坝,淹没了全镇,我们这群幸存者一路乞讨,苟延残喘。沿途也曾遇到一个城镇,可城内守官推说多余粮食都已上交禹城,命我们到禹城来领救济。我们这群人一路上饥寒交迫,人数越来越少,好不容易挨到禹城门口,哪知城守听了我们的来意,怀疑我们携带疾病,说是为了全城居民的安危,不许我们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