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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小食吃过了,季婆子拿了那对绣了鸳鸯的枕巾,又拿了桑榆买回来的小梳妆镜,要给二丫送去添妆。拿了东西却又不急着走,而是看着季南山。
桑榆收拾着碗筷,对季南山道:“明天十四,该发嫁妆、铺床了。你是不是得过去听听差?”
季婆子也道:“是啊。亲事不成情义在,你该去送送二丫。这不,桑榆也了,要不,你跟我一道儿去?”
季南山却摇了摇头,抢过桑榆手里的碗筷道:“家里我收拾,桑榆,你跟娘一起去吧。”
桑榆站在那儿,小声道:“如果你是为了那句再不见她的承诺,其实不必。她就要出嫁了,你去送送也是应该的。”
季南山也站定,看着桑榆眼睛道:“我是真的不想去。”
桑榆见他坚决,便不再劝。洗了洗手,跟季婆子一起走了。
陶家已张灯结彩,院子里一侧开着席面,请明天发嫁妆的庄乡吃饭;另一侧将要发的嫁妆都摆了出来,有几大件很是惹眼。
首先是一个朱漆雕花三屏风式镜台,雕着仙鹤、祥云、花卉,寓意吉祥。再一个是朱漆带门围六柱架子床,色泽深沉,线条流畅,雕刻镂花,十分精致。还有一个朱漆三斗房前桌,并几把同样材质的朱漆靠背椅,以及配套的朱漆橱、柜等。
季婆子拉着桑榆进了厢房,陶二丫屋子里,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凑在一起,正磕着瓜子着话。桑榆扫了一眼,只认识其中的季秋白。
这下屋中季婆子年纪最长,女人们叽叽喳喳地见完了礼,一个坐在季秋白旁边的小媳妇就开口了:“季阿婶是来给二丫添妆的吧?二丫可没少孝敬您。”
季婆子先掏出了自己绣的枕巾,递给了陶二丫。二丫穿了一身绯红的襦裙,发髻上簪了两朵金灿灿的珠花,笑得一脸和气,两手接了过去,凑到灯前摸着看着赞道:“阿婶绣工强我百倍,这鸳鸯绣得栩栩如生的,谢谢阿婶,二丫很喜欢。”
桑榆却看到那位发话的小媳妇,撇了撇嘴角,颇有点瞧不上的意思。[]~)[]桑榆碰碰季婆子道:“娘,你不还带了个小玩意儿,给二丫的么?”
季婆子便又打开了随身带的包袱,里面装着小梳妆镜的盒子一露出来,那小媳妇就叫了起来:“呀!这是驻颜坊买的物什儿吧?我认得这盒子!”
季婆子打开盒子,拿出那个小梳妆镜道:“知道你稀罕这个,阿婶买了给你添妆。”
陶二丫先是抚摸了一会儿那镜子,又放下转握住季婆子的手,眼里雾蒙蒙地,显然颇为感动地道:“让阿婶破费了。”
这边陶二丫与季婆子叙着话,旁边话的小媳妇,立刻将镜子拿了过去,与几个姑娘家传看起来,边议论道:“谁季南山做工的钱,都买媳妇花完了?这不还剩的有吗?这个镜子别看小,可用料做工雕工都好,没有两贯钱下不来。”
其中一个小姑娘一阵咋舌道:“两贯钱买这么个小梳妆镜,太不值当的了。虽然好看吧,可也不能当饭吃啊!”
几个女人都笑了起来,桑榆却有些愣住了。刚才那个小媳妇的话,她都听见了。季南山做工的钱,是为了买她花光了。季南山的救她,应该就是买下她了。
买?桑榆如遭雷劈,她不会是什么青楼女子吧?不对,季南山不会去逛那种地方。那她就是被人贩子拐卖了?可是听过人贩子拐卖女人,也听过拐卖小孩,却没听过拐卖孕妇的啊?难道要养着孕妇,直到生了小孩,再分别卖?
桑榆僵直着身子,站在季婆子身后,如坠云雾之中,陷入了一片迷茫。
忽然,桑榆眼前有手影晃了晃,桑榆回神,发觉陶二丫正脸含笑意,站在她身前道:“季阿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没听到我啥吧?”
桑榆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歉然地笑了笑。季婆子看她跟着自己出门,还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尤其是在大方得体的二丫面前,更是觉得丢脸郁闷,却不得不提点道:“二丫看到你在院子里看家具了,想带你再去细看看。”
陶二丫看了看犹自捧着小镜子研究的那个小媳妇,扭头对桑榆笑道:“桂花嫂、秋白她们都来得早,我已带着瞧过了。^[]适才见你在院中瞅了两眼,可想再去看看?”
桑榆其实对于古代的家具啊,服饰啊,习俗啊,都是抱有好奇心的。此刻见二丫提起,也不由得觉得她很细心体贴,便也笑应道:“那自然是好,有劳二丫妹妹了。”
陶二丫带着桑榆出了卧房,进了院子,走到嫁妆那里,一边引着桑榆看着,一边在一旁详加解释。
“这个架子床是我最喜欢的,也是最贵的。”陶二丫抚摸着床上的雕花道,“从小到大,我睡的都是土炕,很羡慕这种大床。我有一套绣了一年半的床帐,水艳艳的妃红色,特别的好看,上面用大红、深红、浅红、棕红的各色线绣了各种各样的花朵,布满整个床帐。我是在木器行里,比着这张床的大小做的。明日里铺床的时候,都套上肯定好看。”
桑榆笑笑,也上前细瞅了瞅雕花,摸了摸木质道:“的确很不错。起码我觉得荷塘村,好像还没有人家有这么好的床呢!”
一直在屋里头的桂花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正在一旁看着那个大梳妆台,此刻忽然插话,刻薄地撇撇嘴道:“三叶镇虽然不大,却是出这晴雨谷必经的路,繁华得很呢。能在三叶镇上开茶馆的,当然不是一般人家,哪里是咱们荷塘村的土人们能比的?”
桑榆不置可否地笑笑,许是这笑意惹恼了桂花嫂,她忽然阴阳怪气地道:“我们二丫这么好的姑娘,嫁到镇里才是最好的归宿,要我啊,这不比不知道,一比真热闹,这有些人就是活该没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