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九静静地将脚下的池子望了一会儿,待池底躺着的人,终于沉沉的闭上双眼,放弃了挣扎时,他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了出来,幽幽的道:“花夕,很快,你就会回到我的身边了……”
空气中漂浮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赤九无声的抿了会唇,这才回头看向大殿殿门的方向,拉长了语调:“怎么?在外面等了那么久,是不打算进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可不消片刻,布了琉璃彩漆的大门却忽然吱呀一声敞开,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后,一身白衣,玉树挺拔的佚慈,才从门外的台阶上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
并不见得十分惊讶,赤九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来人就是佚慈,他转过身来,与佚慈正面而对道:“方才你竟然不进来拦我?可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
原本一片沉静的一张脸,此时却忽然换上一脸笑颜,佚慈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拦,是因为我觉得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拦也是没有用的。”,本来是极好看的一张脸,染上笑意以后,便更加生动,乍一看,竟令满室的辉煌都黯然失色,惹得人难以离开视线。可原本,他却明明是这其中最素气的一隅。
所以说,赤九最讨厌他这张脸了。并不是因为这张脸多漂亮,而是因为这张脸总是在笑。不管开心难过,不论得意失意,他的脸上都甚少会有别的表情,只会一直笑一直笑,笑的没完没了。这叫赤九无端的看着就觉得恶心。
若换做旁人,见到这样明媚的笑容,大抵都会生出亲近之意吧。但唯独他是不同的,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也或许是他太了解他的为人。总之他讨厌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讨厌。
这么在心里腹诽了一把,赤九嫣红的唇角,才扬起一抹玩味的笑,一瞬不瞬的盯着佚慈,“既然你早就知道,那怎么还敢纠缠花夕呢?嗯?是觉得,骗来的东西,很好玩是不是?”
佚慈额旁的墨丝动了动,嘴上虽挂着笑,眼里已是寒潭冰窟,他回视着赤九的目光十分从容,“她的名字不叫花夕,叫踏古。”
赤九一震,面上的笑容僵了片刻过后,好似再也维持不住,当即便冷了下来。他迅速上前几步,隔在佚慈几步远开外的地方,隐隐含着愤怒道:“你竟然还叫她踏古?!你不是该比我更清楚吗?她是花夕,她的名字就叫花夕!就是前世在你婚典当日,当着你的面从你的城墙上一跃而下,来黄泉追随我的花夕!!”
万籁俱寂。
赤九喉结动了动,嗤之以鼻,“你该不会是陷在你自己导演的这出戏里出不来了吧?你该不会还是觉得花夕属于你?你是不是还想着,花夕从这个池子里出来以后,见到你,还会开心的跑到你的身边去?”
佚慈的脸色微变,垂在身侧的手渐渐发白。
赤九的脸又猛然间阴沉到极致,“佚慈,你到底是有多么厚颜无耻,居然把她困在你身边这么久!居然还妄图让她爱上你!你怎么不想想你凭什么?你做过那样的事,你甚至把她逼死,你究竟是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说完赤九便眯起眼睛细细的观察佚慈,看到佚慈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他便打心底里高兴,他最喜欢看到他这幅狼狈的样子,他觉得快慰的不得了。
可出乎意料的,佚慈给了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到的答案。他紧盯着赤九的脸,语气平淡道:“因为我爱她……”
“你说什么?”,赤九一愣,随即颤着嗓子狐疑道:“你说你爱她?”
佚慈毫不畏惧的点了点头,掷地有声:“没错,我爱她。”
像是陡然间听到了一句十分好笑的话,赤九禁不住大笑出声,笑声回响在整个大殿之内,绕梁不散,“你说爱?你连情根都没有,你居然说爱?”,他蓦地大步上前,狠狠地揪起佚慈的衣领,双目充血的瞪着他道:“你现在竟沉在这场梦里出不来了吗?一向最有理智的你,竟然也学会自己骗自己了,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佚慈面不改色的将赤九的手指一个一个的剥了下来,淡淡道:“爱这个字,本来就无所谓可不可笑,诚然,我也没有骗自己,我知道我爱踏古,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爱她。这个事情,我一刻也不曾忘记。”
赤九终于被激怒,他的拳头狠狠地握了起来,他真的很想亲手将面前这个可恶的人了结掉,但是现在他还不能。暗自咬了咬牙,他将怒火生生的吞到了自己的肚子里,他要给这个人最极致的痛苦,他一定要让这个人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蓦地又后退了两步,与佚慈拉开了距离,望着佚慈的目光如千年寒冰,他冷道:“既然如此,我便不会动你。”,没说一个字,都跟用力气。
佚慈抬眸,眼中有诧异转瞬即逝。
赤九嘴角忽而微微扬起,就那么睥睨着佚慈,高高在上,“花夕她,一定会代替我,亲手杀了你……”
佚慈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并不挣扎,因为这也是他曾经预料到的。
有什么比死在深爱之人的手里还要痛苦的事呢?
又有什么,是比死在深爱之人手里更要幸福的事。
他说过,她是他的全世界,如果有一天,他的世界抛弃了他,那么至少,他的一切也要终结在他的世界里。
“我好痛苦……”
“我好恨啊……”
踏古意识尚且迷离,脑海之中所有的东西都被搅得混乱,还有什么既熟悉又陌生的,正企图侵入她的神识。她想要抗拒,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将她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