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非同小可,宝玉虽迷迷糊糊的,却本能的觉得不好,忙拉住了他,道,“姐姐这是做什么,我何尝说过这样的话。姐姐在这里住的好好的,做什么要走。况这与云妹妹有什么相干的,我素日看云妹妹便如三妹妹一般,自然舍不得叫他在那里受苦。既然如此,我又怎舍得宝姐姐走。咱们长长久久的住在一起不好么,做什么非要分开呢。”
宝钗方才那话本就心灰丧气之下的激愤之言,只是话一出口,再要收回却也怕颜面扫地,不想听他说了几句挽留的话,这原倒也罢了。倒是他说看湘云便如看探春一般,这话却是大大的抚慰了她。
他还小呢,又是从小儿起在女孩子群里养大的,在这情字上糊涂些也是寻常,只要他对湘云没那个意思,慢慢的,总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若叫他这一番话便回转,也未免太失颜面,又不敢太刺激他,免得他把这话和老太太,王夫人那里一说,难免生出什么额外的事端来。宝钗心里便转了一回,方道,“你这话原也不过是哄我留下来罢,但这里究竟不是我家呢,我原也是自己有家的,等家里收拾好,我自然是该家去的,怎么就好长长久久的住在这里了。”
宝玉听她这话,似仍有去意,不由一呆,半晌,竟恼了起来,道,“罢罢,宝姑娘既有自己家,又打定主意要走,我哪里又敢拦。”说着便不由滴下泪来,道,“我又做错了什么,家里这些姐姐妹妹,我哪一个不是小心殷勤的服侍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来不敢独享,都要问过了姐姐妹妹们方敢用,平日里生怕姐姐妹妹们有一点儿不痛快。饶是这样,还觉得不满意,一个个都要走。罢罢,走就走罢,我是一个都留不住了。你们都走,留我一个在这里,死了倒也干净。”
宝钗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忙看向周围,所幸四下无人,当下便道,“你这话竟是在用油煎我的心呢。”说着便也不再说话,只抽了帕子拭泪。
宝玉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见寻常端庄大方的宝姐姐竟也有这样柔弱无助之态,不由一呆,也顾不上哭,忙道,“姐姐别哭,原都是我的错,不当惹姐姐生气,姐姐不高兴只管打我骂我,万万不要为我气坏了自己身子。”
宝钗便嗔了他一眼,道,“哪一个说我为你气了,况我打你骂你做什么,你宝二爷一个不快活,便是谁也不认了,哪一个敢信你的话。”
宝玉往日只见她稳重大方,如母如姐,何曾见过她红着眼圈,温柔娇嗔的多情模样,一时竟也痴了,只道,“我待姐姐,自然是始终如一的,若我待姐姐不好,只管教我骨化形销,天打雷劈。”
宝钗听他这话,心中一动,便缓缓擦干了眼泪道,“这样的牙痛咒,你自小到大也不知发了多少去,我哪里是敢当真的。”
宝玉正要说话,却听后面传来脚步声,一时却听道,“二爷,原来你在这里,教我们好找。”
宝钗听这声音像是宝玉房里的丫鬟晴雯的,她素知这丫鬟牙尖嘴利,又心细非常,唯恐她看出蛛丝马迹来,传扬开来,便匆匆道,“我还要去找我娘,就先走了。”
宝玉听了,唯恐她是要回家住去,忙拉了她袖子,道“宝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宝钗正赶着脱身而去,便胡乱说道,“等晚些时候再找你说话。”
宝玉听了这才罢了,这时晴雯已走过来,见宝钗头也不回的走了,独留宝玉一个在这里,便奇道,“方才是宝姑娘,怎么就走了。”又见宝玉眼圈儿也是红红的,便不由问道“你眼睛怎么红了?”。
宝玉虽素来天真,却也并非完全不通世事,便胡乱应付道,“没什么,只是刚刚被风吹迷了眼睛。红的厉害么?”
晴雯伸手给他揉了揉,便道,“还好。”说着心里便自以为明白了怎么回事,想来必定是宝姑娘给他揉眼睛,怕被自己看见了不好意思方才走了,便也不做计较,只把差事回明了,“我们正满园子的找你呢,那边大老爷病了,老太太叫打发你去请安呢,姑娘们都去了,只差你一个。”
宝玉听了便道,“知道了”。说着便抬脚要往外头走。
晴雯见他迷迷糊糊的的样子,忙拉了他,道“出去总该先换了衣服,不然像什么样子。”说着又抱怨道,“袭人早出来寻你,也不知寻到哪里去了,累的我们也跑出来找你。”
宝玉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又听晴雯道,“咱们得快些了,说不得姑娘们都已经到了。这到也罢了,只是听说姑太太得了信也赶过来了,咱们比客人还慢可不好了。”
不想宝玉呆呆的道,“姑太太?”一时又很快反应过来,惊喜地问道“那林妹妹是不是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