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对几人下手的,无非是嫌弃秦老太君的身份碍事,又忌惮三位姑娘的德行美貌,可她们在西海郡的地盘上,会跟随姜衍一同到安平镇,还有谁会有此顾虑?
紧接着提醒姜衍,秦老太君是他曾外祖母,让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遵循孝道,又言及自己的奴才身份,说自己回去会无法与秦羡渊交代,那么,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奴才都无法交代了,姜衍这个有血缘关系的曾外孙又该如何交代?
且最后的最后,甚至点明了秦老太君与秦家三位姑娘是在你姜衍的别院被掳,你就是想要脱开关系都不能脱开!
从头到尾,朱嬷嬷条理清晰,虽言语隐晦半点没提及蔚蓝,也没直威胁姜衍,却字字句句,无不是将秦老太君几人的事情往蔚蓝身上推,若姜衍是个耳根子软经不起激的,又没与蔚蓝在一起,少不得会对蔚蓝起疑。
可在场的,谁又不是聪明人?听涛听雨几人的面色就不必说了,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相信朱嬷嬷已经被凌迟了千儿八百刀。鸣涧鸣潭三个则是眼神微妙大气也不敢出。
倒是姜衍与蔚蓝,面上神色均是没什么变化。姜衍沉默了一会,先是握了握蔚蓝的手,这才冷眼看向朱嬷嬷道:“说完了?”
“嗝……”朱嬷嬷闻言哭声一顿,错愕的抬起头来,就见姜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而蔚蓝则似笑非笑的。她有些摸不准姜衍的态度,遂面色为难的点了点头,“老奴说完了。”
就是没说完也没办法,该说的她已经全都说了,再说就被人抓住把柄了。虽然她恨不得让蔚蓝去死,可蔚蓝与姜衍的关系看起来不错,再说,若秦老太君几人真是被蔚蓝掳走的,如今能将人救回来的也只有姜衍了。
万一她将话说得太过直白难听,惹怒了蔚蓝,蔚蓝恼羞成怒,打定了主意不将人交出来呢?朱嬷嬷自诩深谙言谈精髓,她相信姜衍定然能听得懂她的话,可蔚蓝么,如今不过十三岁,又是泥腿子武夫家的闺女,比商户人家的剔透练达多有不如,想来应该没听出来才对。
却不料姜衍给了她一个惊喜,就在她低着头眼珠子乱转的同时,姜衍淡淡出声,“朱嬷嬷既是说完了,那本王也说两句。”他轻轻掸了掸自己的袍角,微微勾唇道:“秦老太君在本王别院被掳乃是事实,但到底为何被掳,本王也不甚清楚,不如嬷嬷回去问问秦大老爷,看他是否知情。”
“王爷,您,您……”朱嬷嬷听得姜衍对秦老太君与秦羡渊的称呼,已然神色大变,再听姜衍话中有话,面色顿时变得惨白。
秦羡渊到底什么盘算,秦宁馥几个不清楚,但她是秦老太君的心腹,便是秦老太君不曾明说,总能察觉一二。待得对上姜衍冰冷的不含一丝热度的视线,朱嬷嬷原本想要纠正的话,直接便卡在了嗓子眼里。
“不错,朱嬷嬷是吧?”恰在此时,蔚蓝笑了笑淡声开口,“听说秦家三位姑娘貌美如花,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会在蔚家军驻地上,又在蔚家军与骠骑营开战之时,趁机掳走了秦老太君与三位姑娘。”
朱嬷嬷不料蔚蓝会忽然开口,立时便被吸引过去,只见蔚蓝浅笑着摇了摇头,似是好奇,又似是别有深意道:“掳走秦家三位姑娘,这我倒是可以理解,美人儿嘛,谁人不爱?秦家乃是绩溪首富,娶了秦家姑娘,那可就等于娶了整个秦家呀!”
“可秦老太君么,这就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了。”她皱起眉头,似乎比朱嬷嬷还要苦恼几分,见朱嬷嬷瞠目结舌的,遂又看向姜衍,“三儿,你说呢?”
姜衍明知她是故意的,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不得不配合道:“许是秦老太君的分量,对某些人而言,比秦家三位姑娘更重几分吧。”
“原来如此!”蔚蓝点了点头,扬眉道:“朱嬷嬷,你可听明白了?明白的话,就赶紧回去禀给秦大老爷吧,西海郡饱受战火荼毒,你听,城外已经打起来了,再耽误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也说了,秦老太君年事已高,这年岁大的人,哪能经得起惊吓?”
朱嬷嬷接连受到冲击,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但她好歹几十岁的人了,除了听话听音,看人也是一把好手。姜衍与蔚蓝的态度,一个直接撕开脸皮,似乎不打算再认秦家这门亲戚,一个绵里藏针,隐隐暗示掳走秦老太君的另有其人……
先说姜衍,之前的两年时间,姜衍对秦家的态度虽算不上热络,但也绝对没红过脸,亦或表现出什么怨怼情绪,如今一开口就是断绝关系的语气,很显然,姜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这才会对秦家的态度乍然改变。
再说蔚蓝,朱嬷嬷本身对蔚蓝没什么了解,可武将之家的小姑娘,又哪来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且上京城关于蔚蓝的传言颇多,大多说她是个跋扈莽撞的,跋扈莽撞的姑娘,若是做了亏心事,还能如此坦然以对吗?
就算朱嬷嬷对蔚蓝满怀怨怼,却不得不承认蔚蓝说的有理。她面上神色不停变换,及至最后,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就跟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睿王爷,流云郡主,您二位说的可是真的?”若是真的,那秦老太君与三位姑娘就真的处境堪忧了。
也不怪朱嬷嬷会这么想,若是秦老太君几人落在蔚蓝手里,想要救回来还不算太难,秦家虽对镇国将军府做了些事,但不涉及性命,而蔚蓝年岁尚小,与姜衍感情颇好,倘真是她将人掳走,至少秦老太君的安危与秦家三位姑娘的清白可以保证。
可若不是,按照蔚蓝的说法,娶了秦家姑娘就等于娶了秦家,这个暗示,朱嬷嬷忍不住去深想,她家大老爷一直想与朝廷搭上关系,若三位姑娘真落到那人手里,被那人占了便宜去,秦家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就算秦家有选择,可姜衍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明白,对方连同秦老太君一同掳走的目的,是因为秦老太君的分量够重。什么样的情况下,这身份才算够重?当然是用以威胁讹诈,如此,那蔚蓝与姜衍说的,只怕也是真的了。
只朱嬷嬷不敢相信,自家大老爷与那人明明就是合作关系,对方能变脸跟翻书似的,这无声无息的就翻脸不认人,甚至反过来威胁了?
蔚蓝闻言不再说话,她原也没想开口,但朱嬷嬷业务娴熟,分分钟入戏往她身上抹黑,没做过的事,这锅她自然是不会背。再说姜衍一大男人,也不好跟个婆子嚼舌,说得太简单了,万一朱嬷嬷没领会,这戏不就白唱了?
但很显然,朱嬷嬷不信任她,她说的那些话,顶多打开朱嬷嬷的思路,在她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这不,立马就找姜衍求证了,尽管朱嬷嬷是朝她与姜衍同时发问,却无法遮掩她在确定姜衍态度的事实。
姜衍挑了挑眉,“本王一言九鼎,从来不说假话。方才的事情你亲眼所见,我睿王府的侍卫也因此受伤,且本王甫一回府,便听到满院的哭嚎之声。朱嬷嬷,你觉得,若此事有假,对方会留下你等性命?”
朱嬷嬷眼珠子转了两圈,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如丧考妣,是了是了,若真是蔚蓝下手,大不了将她们这些奴仆全都杀了,到时候将所有痕迹全都抹净,又哪里轮得到她们心生怀疑哭闹滋事?
再有一个,对方如今正与蔚家军打仗,而秦家是江南巨富,拖了秦家下水,还不愁秦家乖乖听话?若是三个姑娘不够分量,再加一个秦老太君,这分量怎么样都足够了!
“王爷,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想清楚其中原委,朱嬷嬷忽的哀嚎一声,这次是真的哀嚎,半点都不带假的,“您一定得救救老太君啊!”可她不清楚姜衍对秦家与尹卓的事情知道多少,怕贸然说得太深圆不过来,翻来覆去,也只能嚎出这几句。
姜衍摆了摆手,“非是本王不愿插手,而是本王能耐有限,想帮也帮不上。”他说到这,朱嬷嬷已经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他,见此,他这才又继续道:“城外的动静你也听到了,骠骑营的兵马正在攻城。”
“再者说,秦家似乎与大夏骠骑将军府有些渊源,没准对方是请了老太君与三位姑娘上门做客也不一定。”最后一个字落下,姜衍的声音虽然温和如初,但大厅里的人全都打了个寒颤。
唯一雷打不动的,大约也只有蔚蓝了,眼见事情没什么看头,她理了理披风起身道:“我困了,先回去睡了,没准等下就来人了。”
姜衍见她掩着嘴打哈欠,也知道她实在困了,先是吩咐了听涛听雨几句,又交代了蔚蓝别忘记服药,稍后出来用早饭,总之絮絮拉拉一大堆,直听得蔚蓝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凤眸中浮上一层淡淡的水雾,这才放了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