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姜衍一声令下,原本吵吵嚷嚷的场面很快便安静下来。
秦家一众仆妇又惊又怒,却苦于鸣涧出手,根本就无法反抗。但能不能反抗是一回事,想不想反抗又是另外一回事。沉默中,当即就有资历老的婆子朝姜衍身后看来,目光落在蔚蓝身上,透露出刻骨的仇恨,甚至夹杂着赤裸裸的鄙夷和不屑。
蔚蓝免费看了场好戏,心情正是愉悦,只碍着姜衍浑身冷气,到底没笑出来,不想秦家的婆子便主动凑上门来了,仇恨?鄙夷?不屑?秦家人有什么立场!
看样子是认出她来了——不认识她的人或会因她一介闺阁女子,私下里与姜衍在一起而鄙夷不屑,却不至于仇恨。能仇恨她的,只能说明跟她有仇。
她心下微动,旋即微微眯了眯眼,朝身后的郧阳几人挥了挥手,“你们也去帮忙。”
这是她第一次与秦家人正式照面。尽管这些全都是秦家下人,算不得真正的秦家人,可看这态度,就能知晓秦家对镇国将军府什么态度。如此,她又有什么好客气的?注定无法解开的结,谁让她不痛快,她便让谁更不痛快!
秦家人对她的态度她心知肚明,仇视大约是因为她挡了秦宁馥几人的路。姜衍就藩,而蔚家军已经被大夏人缠上,眼见秦家的机会就要来临,却不想她这个原本已经下落不明的人又忽然冒了出来,且是在秦老太君几人被掳的情况下!
不管这事情是不是她做的,姜衍如今这态度,估计秦家下人都会将事情往她头上栽,即便栽不了,迁怒也是难免。至于鄙夷和不屑,这就更好理解了。
她与姜衍虽然已经定亲,却到底还没大婚。时下礼教森严,按说已经定亲的男女,是不应该私下里见面的。可她现在却堂而皇之的与姜衍在一起,姜衍还当着她的面处理秦家下人,这些人哪能咽的下这口气!
只怕心里大骂她是狐狸精,认为是她蛊惑了姜衍的也大有人在!蔚蓝虽不擅长内宅的弯弯绕绕,可她精通微表情,若论勘破人心,只怕姜衍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可她在乎吗?在乎才有鬼了!再说连她爹都没说什么,区区秦家下人算哪根葱!
秦家人的态度丝毫不加遮掩,原本在蔚蓝出声的时候,姜衍身上的冷意已经消减,但见到秦家人的态度,姜衍身上的气息又变得冷硬起来,连他都舍不得说蔚蓝半句重话,这些人哪来的胆子!
“收起你们的眼神,否则本王不介意挖了它!”姜衍垂眸,视线轻飘飘落在为首的婆子身上。这婆子正是秦老太君身边的朱嬷嬷,因着打小就伺候秦老太君,朱嬷嬷在秦家的地位向来高人一等。
这两年她跟着秦老太君住在睿王府中,平日里极少见到姜衍,便是见到,姜衍也大多一副温雅谦恭的模样,唯一一次在秦老太君面前不留情面,还是在离开上京城之前,但当时朱嬷嬷恰好不在,被曾外孙下脸的事情,秦老太君自然也不会说。
之后秦家主仆随“姜衍”离京,姜衍的态度也一直孝悌有加,这便让朱嬷嬷理所当然的认为,秦老太君在姜衍心中是有分量的,是被姜衍尊敬的,而她是秦老太君身边的第一人,如今秦老太君被掳,她这管事嬷嬷,怎么也能说的上两句话。
谁料姜衍丝毫颜面不给,朱嬷嬷愤怒的同时又有几分惧怕,她满腔怒火不敢朝着姜衍而去,于是便只能冲着蔚蓝了。听的姜衍的话,朱嬷嬷瞳孔猛的一缩,但她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示意,到最后,一双老眼变得赤红,几乎瞪得快要脱眶。
“朱嬷嬷有话想说?”姜衍声音温和,又看向身边的蔚蓝,“可要与我一道听听?”
蔚蓝笑得眉眼弯弯,“听听也好。”听听才能看这婆子撺掇着满院子的人哭哭啼啼,到底为的那般,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且依照姜衍的性格,若是没有其它用意,定然不会与个下人多费口舌,如今既是主动提及,再加上他进入院中说的第一句话,接下来的用意倒也不难猜测。
姜衍闻言点了点头,鸣潭快手快脚的上前解了朱嬷嬷的穴道。
朱嬷嬷甫一得了自由,整个人瘫软在地,等她喘匀了气息,姜衍已经拉着蔚蓝往正厅而去。
鸣涧几人仍是在忙,鸣潭见她似是站不起来,嫌恶的撇了撇嘴,干脆将人拎了进去。鸣溪见自家哥哥主动上前帮忙,姜衍不曾呵斥,忙狗腿的沏了茶上来,暗暗期望姜衍对他的处罚能够稍微轻些。
姜衍看了眼二人,先是给蔚蓝斟了热茶,这才道:“朱嬷嬷不是有话要说?本王给你机会,朱嬷嬷可要想好了。”
这话不咸不淡的,听得朱嬷嬷心中直打鼓,再瞥见姜衍给蔚蓝斟茶的动作,不由得脊背发凉!天杀的小贱蹄子,姜衍贵为一国王爷,连她家老太君都没享受过这个待遇,她蔚家的丧妇女哪来的脸面!
朱嬷嬷心中恨极,却因姜衍在场,很快便低下头去,她嗫嚅了下嘴唇,稍微定了定神,这才哽咽道:“王爷,老奴,老奴,老太君和姑娘们被歹人掳走了啊!”说完这话,她以袖掩面,一面抹泪一面观察姜衍与蔚蓝的神色。
待见得姜衍神色不便,蔚蓝嘴角噙着笑意兀自喝茶,二人连半个眼神都没给她,不由得咬了咬牙,接着道:“王爷,我家老太君菩萨心肠素来宽和,从不与人结怨,三位姑娘更是良善可亲,又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却不想甫一到西海郡就惨遭此祸,也不知是碍了哪个天杀的眼,怎么就能昧着良心黑了心肝的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王爷,您是我家老太君嫡亲的曾外孙,又是三位姑娘的亲表哥,求您一定要为老太君和姑娘们做主啊!老奴这心里,老奴魂儿都快吓没了……”她膝行几步,一边哭一边说,说到这捂住胸口不停抽泣,口中却是没停下来。
她小心觑了眼座上二人的神色,又悲戚道:“王爷,若是几位主子寻不回来,老奴回去可怎么与大老爷交代啊!”
言罢,对着姜衍猛的磕头,“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先前是奴才们不懂规矩造次了,可奴才们都是秦家的老人儿了,这做主子的一出事,奴才们没了主心骨,心里着急上火的,做事难免就失了分寸。老奴下去后定然好生管教,还请王爷千万别与奴才们一般见识!便是不为这个,这些天杀的歹人竟然敢跑到王爷的别院来为非作歹,也是猖狂得没边儿了,王爷您身份尊贵,又岂是那起子小人说冒犯就冒犯的?”
朱嬷嬷说罢垂着头嘤嘤哭泣,心里却在飞快盘算。
按照她的猜测,秦老太君与秦宁馥几个初到西海郡,是万不可能与人结仇的。就算结仇,一般的仇怨也不足以让对方冒着风险上门掳人。之前在菊山县出事,朱嬷嬷与秦老太君商议过后,还怀疑事情是龙椅上那位干的。
但今天见到蔚蓝,朱嬷嬷就不这么想了。西海郡是蔚家军的地盘,要说秦老太君与人结仇,还有什么仇家,会比得过镇国将军府?秦老太君与秦家几位姑娘跟着姜衍前往封地的目的,别人不清楚,朱嬷嬷还不清楚么?
她与秦老太君之前怀疑姜泽,却到底没有证据,也没想得那么深远,就是在心里忖度了一番,如今看,是姜泽下手的可能性很小,反倒是蔚蓝,有足够的理由和动机。
就好比菊山县这出,若是蔚蓝明知秦老太君带着三位姑娘到西海郡的目的,又心知秦家巨富,镇国将军府怎么可能还坐得住?尤其蔚蓝如今年岁还小,虽长得勉强入眼,但哪里比的上她家大姑娘的风姿?
不说身材干瘪就二两肉,跟个麻秸秆似的,只那张脸,看起来就不是个有福相的!且这女子善妒,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朱嬷嬷在内宅活了多年,各种内宅手段司空见惯,再想想三位姑娘险些失了清白,可不就像女子手段?
试问,要断女子前程,还有什么是比毁了女子清白更直接的?如此,之前的事情便也说得通了。再说这次,便是真的有歹人与秦家结怨,想要找秦家报仇,掳走三个姑娘可以理解,毕竟姑娘们年轻。可秦老太君年事已高,黄泥都埋到脖子根儿了,掳走了又有什么用处?要她是仇家,还不如将人直接抹了脖子干脆!
朱嬷嬷唱作俱佳话中有话,先说秦老太君素来慈爱宽和,从不与人结怨,又说三位姑娘良善可亲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如此,几人都是内宅女眷,又有谁会无缘无故对几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