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勇一看蔚池的样子,就知道他心意已决,作为从小到的玩伴兼朋友,骁勇是这世上为数不多了解蔚池的人之一。别看蔚池平时不发火的时候好说话,但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件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否则当初也不会放着上京城的安稳生活不过,十岁就执意到了萧关。
按说蔚池要培养谁,是蔚池自己的私事,包括骁勇和蔚家军的将领都不好强自反驳,因为蔚家军本身就是在镇国将军府手中发展起来的,可时过境迁,经过数代更迭,蔚家军中老将死的死伤的伤,现在留下的,虽也称为老将,却毕竟不是跟随蔚家军第一代掌权人蔚殊打天下的人马了。
这些年小战役不断,但实际上大战役却不多,军中将领的习性也逐渐改变,表面上看,蔚家军还是一块磐石,但其中不乏各有心思之人。
对于蔚池有心培养蔚蓝,骁勇是没什么意见,他甚至是乐见其成的。
骁勇历来生性洒脱率直,心中并无男尊女卑思想。当初他能在军中大半老将反对的情况下,一力举荐康二妞出任伏虎营统领,如今再支持蔚蓝上位,于他而言,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通过从韩栋梁晓口中悉知的蔚蓝,再加上刚才的碰面,骁勇已经对蔚蓝的为人和脾性大致有数,这是一个聪慧果决,有魄力、有胆识、有仁心又目光长远的姑娘,小小年纪,对于事态的应对和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不骄不躁,不冒进不怯懦,该出手时就出手。
更为难得是,她眼中并无寻常之人对权势的热爱,这是个骨子里很淡薄的姑娘,她虽积极为蔚家军的将来筹谋,可一切都建立在蔚家军前有狼后有虎的基础之上。
骁勇想着,又看了眼蔚池。经过此次重伤,蔚池就算安全康健,也必定很难再披甲上战,他能做的,就是在幕后指挥谋划,可一个不能身先士卒的将领,骁勇再清楚不过其中的意味。
人们总是健忘的,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记蔚池的骁勇善战,忘了他曾立下过的汗马功勋,军中老将人人都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新一代的将领也需要机会崭露头角,到时候,蔚池又该如何自处?
蔚蓝现在不过十一岁,但依照她的天资和聪颖,若是得蔚池悉心栽培,用不了三五年后,只需一二年,她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蔚家军继承人。有蔚池和蔚蓝保驾护航,再加上自己和康二妞,等到蔚栩日渐长成,有能力接手蔚家军时,他们完全看可以为蔚栩打造一个全新的蔚家军,而彼时,蔚蓝刚刚成长到可以到出嫁的年纪,也并不存在姐弟相争一说。
但,骁勇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他顿了顿,始终没能将心中的话压下去,道:“你想清楚了?你可问过蓝丫头的意思?”
蔚池微微垂着头,骁勇并不能看清楚他眼中的神色,只听他道:“仲卿,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阿蓝并不是狭隘的性子,只看她对阿栩与蔚家军的态度,我就能放心培养她。”
“阿池何出此言?”骁勇微微讶异,蔚蓝对蔚家军的态度他看到了,但对蔚栩的态度,他却全然不知。
蔚池抬眸看向他,眼中划过亮光,道:“阿蓝比你我想想的更加宽容大度,也更加赤忱,你可知道,这些日子,阿蓝虽然带着阿栩马不停蹄赶往萧关,却不曾疏忽了对阿栩的教导?”
不等骁勇说话,又道:“我今日一早见到阿栩很是意外,阿栩如今才五岁,可自制力与胆识魄力已经比同龄小儿强出太多,这些,都得益于阿蓝的教导。”
“我问过阿栩了,他在上京城时才刚启蒙,先生只教导他三字经和千字文,阿蓝从离京之后,就开始教他论语,再加每天一篇兵法,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时辰的武术课,这些都是阿蓝抽时间亲自教导的。不仅如此,阿栩身边的两个幼童,那是阿蓝给阿栩找的玩伴,我见二人根骨极佳。”
蔚池说着,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骁勇,“依照阿蓝的性子,若不是冲着培养蔚家军继承人的想法,她是不会做到这一步。”
蔚池没说的是,他看过蔚蓝默给蔚栩的兵法课,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解析得之精妙,就连他这个在战场上身经百战的人都自叹弗如,蔚池琢磨着,这应该是蔚蓝那个已经去云游四海的师父所教。
“原本我以为阿栩久不见我,定然会闹着让我带他去玩,谁只不过半个时辰,他便告诉我,已经到他写大字默诵课文的时候了,等做完功课再找我玩。”蔚池说罢满脸欣慰。
骁勇点点头,蔚蓝做事沉稳,很容易便让人忽略她的年纪,可说到底,不过是两个小儿,能做到这一步,着实殊为不易,“可是阿池,你别忘了,阿蓝与睿王还有婚约,如今看睿王的态度,他明显还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但凡与皇家扯上关系,再简单的事情也能变得复杂。有些话骁勇不好明说,说得太明白,难免有挑拨离间之嫌,但二人相处多年,骁勇相信蔚池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睿王原本就与姜泽有杀母之仇,以这些日此从上京城传回的消息来看,睿王显然并不是个甘于现状,愿意做闲散王爷的,更何况,就算他愿意做个闲散王爷,姜泽也必定不允。
那么,睿王惦记着与镇国将军府履行婚约,其目的还能单纯得了?蔚家军就是个香饽饽,不独姜泽,大约姜氏皇族的人,但凡心中对皇位有点想法的,都会想要将蔚家军收为己用。
若是蔚蓝真的掌了蔚家军兵权,他们虽然了解蔚蓝的脾性,但谁又说得准,这事到后面会不会出现变数?蔚蓝毕竟是女子,这世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出嫁女就算需要依仗母族和父母兄弟,但归根结底,又对自己的夫君与儿女更为依赖看重。
且女子大多细腻善感,就算蔚蓝再是出色,那也不能改变她是女子的事实,若是她对睿王动情,那二人成婚以后,她会更倾向于那一边,完全就是未知数,会给蔚家军带来怎样的变数,更是不可预料。
蔚池确实明白骁勇所想,他闻言笑了笑,摆手道:“你也太小看我家阿蓝了。若是阿蓝对睿王有意,你觉得她会宁愿去求助泰王,也不求助睿王?你也别说她现在年岁尚小,并未开窍所以不懂,睿王不是还专程赶到莽岭山见过阿蓝一面吗?
已逝的罗皇后天人之姿,圣元帝也生得一副好皮囊,睿王定然也不差,又有那个闺中少女不年少慕艾?阿蓝在你我眼中还小,可上京城的闺秀那个不是十来岁就开始相看夫婿?以她的年纪,又如何能不懂?
阿蓝聪慧,此事我并不担心。更何况,蔚家军若想继续安存,与皇室的关系就必须改善,在这一点上,阿蓝做得比你我都好,你我还没迈步,而她已经开始执行了。”
骁勇听到这也笑了笑,道:“你说得也没错,机遇和风险总是并存,这事儿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是好是坏,没准依照阿蓝的聪慧,能给蔚家军带来新的契机也不一定。”虽是才打照面,却不难看出蔚蓝是个沉稳持重的。
“可阿蓝就是一娇滴滴的小姑娘,你真忍心让她以后混迹在一群糙爷们中间流血流汗?”要做一军统帅,并不是只在后方指挥若定就可以,还需得有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行动力和毅力,战场上时刻都充斥着未知的风险,他们这些从战场上拼杀过来至今还活着的,谁身上又没有几道甚至几十道伤疤?
骁勇并不怀疑蔚蓝是否具备这样的能力,可蔚池对蔚蓝的宠爱和迁就他全然看在眼中,没想到蔚池竟会狠得下心。
蔚池扬了扬眉,“此事不急,我会问过阿蓝的意思再做定夺,一切依照阿蓝的意思来办。”他今日会生出这个想法,也是看在蔚蓝对军中诸事不排斥反倒很感兴趣的态度上,若是他家囡囡不愿意,他自然不勉强。
“好吧,我先回去了,乔禀章的事情你让张柯加快进度,若是今日就能拿到口供最好。”